燭火搖曳的光影映得紗簾微微顫動，暖閣內靜謐得仿佛能聽見針尖落地的聲音。

“伊姑娘坐近些。”元春輕聲說道，纖長的手指指向身旁的繡墩，自己卻依舊端坐著不動，指尖若有似無地滑過案上那張未干的詩箋，“方才見你讀詩時眉目專注，可是也通文墨？”

伊雪欠身坐下，裙擺鋪展開來，紋絲不亂?！奥宰R得幾個字罷了?！彼鬼鴾\笑，聲音柔和如水，“只是方才娘娘詩中‘九重春色困幽蘭’一句，讓我想起家中幾株藥圃里的蘭花，栽在盆中，始終無法舒展?！?/p>

元春眸光微動，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唇角勾起一絲淡笑：“本宮倒是忘了，你精于醫(yī)理，還沒來得及謝你救下蓉哥兒媳婦呢?！?/p>

伊雪聞言莞爾，“那是伊雪應該做的，我與可卿姐姐也算投緣，就算寶姐姐不開口，我也一定會幫忙?！?/p>

“剛剛聽你說，你家園圃中種著蘭花?！痹荷陨郧皟A，語氣里帶著幾分好奇，“依你看，盆養(yǎng)的蘭花該如何打理才好？”

“回娘娘?！币裂┨а劭聪蛟?，語氣溫潤如玉，好似僅僅是在閑談花草之事，“需勤轉花盆，讓其四面受光。若根須布滿盆底，則該換大些的盆，添上些新土。”

伊雪稍稍停頓，又補充道：“最重要的是，土中要摻些木炭末，以防積水爛根?！?/p>

茶香氤氳間，元春露出一絲疲憊的笑意，唇邊弧度淺淺：“你這話，倒是比太醫(yī)院那些‘靜養(yǎng)為宜’的套話實在多了?！痹捯粑绰洌鋈灰耘裂诳?，低咳了兩聲。

伊雪的目光落在元春泛白的指甲上，遲疑片刻，才試探著問道：“近日倒春寒，娘娘可是夜間睡不安穩(wěn)？”

“宮里地龍燒得旺，反倒叫人悶得慌?！痹簩⑹智娜豢s回袖中，轉而問道，“聽說你曾去過江南行醫(yī)？”

“是?！币裂┐瓜卵酆?，回憶在腦海中浮起，“蘇州知府夫人久咳不愈，我那時恰好去拜訪一位老先生，便開了一劑方子……”她忽然停下，見元春眼中流露出興致，才接著道，“用枇杷葉露兌著蜂蜜，晨起含服便可。”

元春指尖輕輕一敲桌面，嘴角揚起：“這法子新鮮。太醫(yī)院開的川貝膏，甜膩得叫人舌根發(fā)苦。”

窗外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節(jié)奏緩慢而悠長。伊雪起身告退，卻從袖中取出一個素錦香囊，“這是民女自配的安神香，娘娘若不嫌棄……”

元春接過，細看那香囊上的纏枝忍冬紋，針腳細密整齊，透著一股子精心?！斑@是你的手藝？”見到伊雪點頭，她忽然輕嘆一聲，“本宮幼時也愛刺繡，如今……”話至此處，外頭已然傳來太監(jiān)疾步靠近的腳步聲。

伊雪退后兩步，鄭重行禮，“民女每月初一都會往妙音庵送藥材，聽聞娘娘常去那里進香……”

元春緊握香囊，眼底泛起漣漪：“若得空，本宮想聽聽江南的風物?！彼克鸵裂┩讼拢值吐曁砹艘痪?，“尤其是……枇杷樹幾月開花？”

簾幕落下，伊雪的聲音隔著薄紗飄入耳畔，輕柔宛如一縷清風：“總在寒冬將盡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