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廚的煤油燈在穿堂風(fēng)里晃得厲害，阿香攥著竹掃帚的手心沁出冷汗。已經(jīng)是子時三刻，月光被烏云吞得只剩一線銀絲，她卻怎么也睡不著——四姨太雪萍的房間總在半夜傳出窸窣響動。

"啪嗒"，二樓傳來瓷碗碎裂聲。阿香剛要起身，窗外突然閃過一抹雪白。

她下意識后退半步，后腰撞在腌菜缸上，酸菜湯順著木桶縫滲出來，在青磚地上洇出深色水痕。

涼意順著腳踝往上爬，她這才發(fā)現(xiàn)后門吱呀作響——雪萍的房間就在二樓東廂。

"四姨太...四姨太？"阿香的喉嚨像被棉絮堵住。她摸黑爬上吱呀作響的木梯，月光從云隙漏下來，照得回廊欄桿泛著冷光。

那抹白影正飄過荷花池，月光掠過她低垂的發(fā)髻，露出半張慘白的臉，嘴角還凝著暗紅血漬。

"救命??！"阿香的尖叫驚飛檐角棲息的夜梟。她抄起門邊的銅盆就往雪萍房跑，卻見房門大敞著，檀木床榻上空無一人。

案頭燭臺傾倒，墨汁在宣紙上洇開一團(tuán)烏云，那支斷了弦的古琴歪在青磚地上，琴尾還沾著暗紅血漬。阿香蹲下身，發(fā)現(xiàn)血漬邊緣泛著詭異的青紫，像極了雪萍死前手腕上的淤青。

"阿香！你在發(fā)什么瘋？"周世昌的怒吼震得窗欞嗡嗡作響。老爺攥著翡翠扳指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周夫人攥著繡帕的手在發(fā)抖。

管家周福蹲在琴邊，枯瘦的手指撫過琴尾血跡："老爺，這琴...這琴上的血，怕是..."

"閉嘴！"周世昌的馬蹄靴重重踩在青磚上，"三年前的事還想翻出來？"他轉(zhuǎn)身對驚魂未定的阿香冷笑："去把二姨太請來，就說有要事商議。"

二姨太秋月踩著繡花鞋進(jìn)來時，月光正照在她鬢角的珍珠步搖上。她掃了一眼滿地狼藉，忽然輕笑出聲："老爺莫不是又夢見那件腌臜事了？"話音未落，整座周府突然陷入黑暗。

"有刺客！"護(hù)院的吶喊聲中，秋月抓住周世昌的手腕："老爺快走！"卻見老爺僵在原地，目光死死盯著荷花池方向——那里浮著個模糊人影，月光穿過她半透明的身體，照出懷中緊抱的嬰孩輪廓。

秋月注意到那人影的旗袍下擺繡著并蒂蓮，正是雪萍生前最愛的紋樣。

次日清晨，周府上下人心惶惶。秋月倚在雕花窗邊梳妝，銅鏡里映出她精心描畫的遠(yuǎn)山眉。梳頭丫鬟翠蓮捧著茶盞進(jìn)來，聲音壓得極低："夫人，廚房阿香被辭退了，說是嚇出了心病。"

秋月指尖在鏡面上劃過，突然聽見一陣琴聲。這琴聲與記憶中雪萍彈奏的曲調(diào)一模一樣，只是多了幾分凄厲。

她快步穿過回廊，卻在聽雨軒門前僵住——琴弦自動顫動著，案頭宣紙上的墨跡漸漸暈開，竟拼出"救救孩子"四個字。

秋月猛然想起雪萍死前那晚，自己分明看見周世昌從雪萍房里出來，衣襟上沾著暗紅污漬。

"二姨太！"周福急匆匆跑來，"老爺說昨夜是暴雨打落了瓦片，您別再胡思亂想。

"秋月望著琴尾未干的血跡，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雪萍抱著襁褓撞開房門時，滿身是血。

她本想開口詢問，卻見周福袖口露出半截紅繩——那是雪萍臨終前塞給丫鬟小菊的信物。

后廚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秋月猛然回頭，只見窗縫里飄進(jìn)一片染血的宣紙，上面是雪萍的簪花小楷："秋月妹妹，他們害了我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