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為五口鎮(zhèn)的青石板路鍍上一層暖金,玉琪身著一襲月白色襦裙,發(fā)間點綴著淡紫色鈴蘭,輕紗隨風輕揚,每一步都似踩在云上。
她垂眸避開行人驚羨的目光,耳尖卻因周遭新奇的喧鬧微微發(fā)燙——
街邊糖畫攤前孩童的嬉笑、布莊飄出的胭脂香、茶樓里說書人拍案的脆響
都讓她攥著裙擺的手指不自覺收緊,眼底流轉(zhuǎn)著初入塵世的雀躍。
“姑娘,新采的桂花糕,嘗嘗?”
小販遞來油紙包,熱氣裹著甜香撲面而來。
玉琪喉頭滾動,指甲掐進掌心才忍住撲上去的沖動。
她盯著糕點表面晶瑩的糖霜,想起百年前誤入人間時,因饑餓失控釀成的慘禍,此刻舌尖泛起的血腥味讓她猛地后退半步:
“不、不必了。”聲音輕得像片即將飄落的葉。
街角忽然傳來孩童啼哭,她循聲望去,見個稚童摔在泥地里,膝蓋滲出的血珠紅得刺目。
玉琪呼吸一滯,妖紋在手腕下若隱若現(xiàn),可當她看到孩子母親心疼地抱起孩子,溫柔擦拭傷口的模樣,又默默將手背到身后。
晚風拂過鬢邊鈴蘭,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像是在輕嘆她克制的煎熬。
路過綢緞莊時,掌柜捧著新到的云錦殷勤招攬。
玉琪指尖撫過繡著并蒂蓮的料子,忽然想起山中古潭倒映的月色,那時她無需壓抑天性,可如今為了留在人間,連多看幾眼鮮亮顏色都要小心翼翼。
她對著銅鏡整理發(fā)間碎發(fā),鏡中人眉眼如畫,卻藏不住眼底轉(zhuǎn)瞬即逝的落寞——
做個合法的好妖,遠比想象中艱難。
玉琪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拐進巷口,晚風裹著糖炒栗子的焦香掠過發(fā)梢。
她踮起腳尖去夠墻頭探出的薔薇,花瓣落在發(fā)間時,突然一股麻煙撲面而來。
還沒來得及屏息,后頸便傳來刺骨的涼意,世界天旋地轉(zhuǎn)間,繡著銀紋的袖口無力垂落,沾著露水的花瓣散了滿地。
黑暗如潮水退去時,玉琪的睫毛顫動著睜開眼。潮濕的霉味鉆進鼻腔
她發(fā)現(xiàn)自己跪坐在滿是碎石的地下室,雙手被浸過桐油的麻繩反綁在銹跡斑斑的鐵架上。
頭頂懸掛的油燈將搖曳的光影投在墻面,十幾個手持皮鞭的壯漢圍攏過來,為首那人臉上有道蜈蚣似的疤,鞭梢還在往下滴著腥臭的液體。
“小美人,乖乖聽話?!?/p>
疤臉漢子扯住她的發(fā)辮猛地一拽,玉琪疼得悶哼出聲,蒼白的臉上浮起一層冷汗。
她瞥見對方腰間懸掛的鎮(zhèn)妖鈴,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若是此刻妖氣暴走,整個地下室的人都會成為亡魂。
“大人饒命……”
玉琪聲音發(fā)顫,眼眶泛起水霧
“我不過是來投奔親戚的外鄉(xiāng)人,身上的玉佩還能換些銀錢?!?/p>
她偷偷挪動膝蓋,讓鐵架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聲響,
“可若是我突然失蹤,云州林家的護院們怕是要掘地三尺……”
話尾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眼角余光卻死死盯著對方腰間的鑰匙。
疤臉漢子的鞭子突然抽在墻面,濺起的碎石擦過她的臉頰:
“少拿林家嚇唬老子!”
腐臭的氣息噴在玉琪臉上,她強忍著惡心繼續(xù)道:
“您瞧我這細胳膊細腿,做粗活肯定不行,但……”
她故意頓住,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若是能留我條活路,我倒知道幾處藏著前朝秘寶的地方。”
地下室陷入短暫的寂靜,玉琪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她悄悄運轉(zhuǎn)妖氣,讓掌心騰起若有若無的白霧,在昏暗的燈光下宛如神秘的符咒:
“只要您肯松綁,我愿帶各位前去。不過……”
她抬起頭,楚楚可憐的眼神里藏著不易察覺的鋒芒
“若是傷了我,這些秘密可就永遠埋在地下了?!?/p>
“別被她誘惑住了!”
疤臉漢子突然一腳踹翻身旁木箱,震得滿地碎石亂滾
“這小蹄子看著柔弱,鬼點子多著呢!給她賣到青樓去,到時候有的是人收拾她!”
他的聲音像砂紙摩擦般刺耳,眼底盡是不加掩飾的貪婪與冷漠。
玉琪瞳孔驟縮,整個人僵在原地。
麻繩深深勒進皮肉的疼痛仿佛都消失了,唯有耳畔轟鳴的心跳聲。
她望著那些人利欲熏心的嘴臉,指甲幾乎要將掌心掐出血來——
震驚如潮水般涌來,可心底竟也泛起一絲隱秘的期待。
青樓魚龍混雜,或許藏著逃脫的機會,又或許能探聽到些有用的消息……
“等等!”
玉琪突然急聲喊道,卻只換來疤臉漢子一記兇狠的耳光。
她的臉頰瞬間紅腫,嘴角溢出鮮血,可眼神依舊倔強。
那些人粗暴地將她推進木箱,潮濕發(fā)霉的木板壓得她幾乎窒息。
箱蓋合上的剎那,玉琪在黑暗中閉上眼,妖紋在皮膚下隱隱發(fā)燙——
這或許是個轉(zhuǎn)機,只要撐到有人打開箱子,她便能抓住一線生機。
木箱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議論聲。
“聽說怡紅院最近正缺新鮮面孔。”
“這小娘子細皮嫩肉的,定能賣個好價錢!”
冷漠的話語透過縫隙鉆進玉琪耳中,她蜷縮在狹小的空間里
將滿心的驚惶與期待都咽進肚里,默默盤算著接下來的計劃。
吱呀一聲,塵封許久的木箱蓋被猛地掀開,昏黃的光線如利劍般刺進黑暗,玉琪瑟縮著身子,楚楚可憐地蜷縮在箱底。
她發(fā)絲凌亂,臉頰上還殘留著被麻繩勒出的紅印,反綁的雙手因長時間血液不暢而泛著青紫。
嘴上的破布剛被扯掉,她便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嬌弱地開口:
“我被賣了多少錢呀?可以分我一點嗎?”
周圍的綁匪們先是一愣,面面相覷,顯然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弄懵了。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不知死活的異類,半晌才有人回過神來,結結巴巴道:
“5……500兩!”
“我就值這么點?”
玉琪微微撅起嘴,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滿,可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又讓人覺得她好似在撒嬌。
“我……”
一個綁匪剛要開口,卻被為首的老大猛地抬手打斷。
老大瞇起眼睛,眼神中透著警惕與兇狠,盯著玉琪厲聲道:
“別跟她廢話!
她想給你下套呢!
直接給她賣到青樓去,綁緊了!
我感覺到他身上有修仙者的氣息。
不過也只過百年,綁住就行了?!?/p>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額頭上竟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顯然對修仙者的存在心有忌憚。
“是,老大!”
手下們立刻應道,如臨大敵般圍攏過來,將玉琪從箱子里粗暴地拽出,又重新緊緊綁住。
而這些綁匪萬萬沒想到,玉琪并非什么修仙者,而是一只修煉多年的狐貍精。
她低垂著眼簾,掩去眼中狡黠的光芒,任由他們折騰,心中卻暗自盤算著如何利用這些人的恐懼,尋得脫身之機。
玉琪被鐵鏈拖著穿過街巷,粗糙的鐵環(huán)在青石板上拖出刺耳聲響。
為首的疤臉漢子伸手捏住她下巴,腥臭的酒氣噴在臉上:
“小美人,等進了怡紅院,可有你哭的時候——”
話音未落,身后跟班已趁機掐了把她腰肢,哄笑聲中混著下流的調(diào)笑。
玉琪垂眸盯著地上斑駁的血跡,任由他們動手動腳,綢緞裙擺被扯得凌亂也不反抗。
“你們可知云州城的千機閣?”
她突然開口,聲音清泠得像山間流泉
“上個月閣主大壽,連皇城的貴人都送去賀禮。”
疤臉漢子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卻又狠狠推搡她:“少拿這些嚇唬老子!”
“千機閣最恨拐賣人口的勾當?!?/p>
玉琪踉蹌著扶住墻,發(fā)絲散落間露出脖頸處若隱若現(xiàn)的狐火胎記
“聽說去年有個匪幫搶了閣中長老的姪女,結果第二天,整個山寨連灰燼都沒留下?!?/p>
她轉(zhuǎn)頭望向天邊火燒云,語氣平靜得近乎溫柔
“現(xiàn)在夕陽這么紅,倒像是血光之災的預兆呢。”
跟班們的手不自覺縮了回去,疤臉漢子卻突然扯住她頭發(fā)往墻上撞:
“裝神弄鬼!給我加快腳步!”
玉琪的額頭滲出鮮血,卻依舊在笑,輕聲呢喃:
“你們聞到焦糊味了嗎?好像是從怡紅院方向傳來的……”
眾人看那里。只見那里升起了熊熊烈火。
“幻術罷了。”
老大輕蔑地哼了一聲,眼中閃過一抹狠厲的光,他抬手輕輕一揮,空氣中泛起一陣漣漪,玉琪所施展的幻術瞬間土崩瓦解。
周圍恢復了原本的模樣,那些驚悚的場景如同泡沫般消散不見。
老大走上前,一把捏住玉琪的小臉蛋,指甲幾乎嵌入她的肌膚,疼得玉琪微微皺眉。
“你要是再敢耍什么花樣,我一定會讓你萬人騎?!彼麗汉莺莸赝{道,眼中滿是陰毒。
玉琪心中恨意翻涌,她緊咬著下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大家都以為妖的力量無比強大,可誰又能明白,妖在面對人類修仙者的一些手段時,也會如此無力。
此刻的她,滿心的不甘與憤怒,卻不得不強忍著。
“嗯吶,我已經(jīng)放棄掙扎了。你們現(xiàn)在脫光我衣服都是可以的?!?/p>
玉琪咬著牙,強裝鎮(zhèn)定地說道,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她知道,此刻的自己必須示弱,才能尋得一線生機。
“啊呸,你這種貨色我看不上??彀阉u到那里去。”
老大厭惡地啐了一口,一把將玉琪推開。
玉琪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她穩(wěn)住身形,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寒光。
被推搡著往前走的玉琪,心中暗暗發(fā)誓,等自己尋得機會,定要讓這些人付出慘痛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