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傾倒的墨汁般浸透了病房的每一個角落。

阮眠雨坐在709病房的陪護椅上，看著窗外最后一抹橘紅色的晚霞被深藍吞噬。

監(jiān)護儀的熒光在昏暗的房間里投下詭異的綠光，那些跳動的數(shù)字和曲線像是某種神秘的密碼，記錄著外婆逐漸流逝的生命力。

俞夢青坐在病床另一側(cè)，指尖輕輕梳理著外婆稀疏的銀發(fā)。

那些曾經(jīng)如瀑的長發(fā)，如今枯槁如秋后的蘆葦，在她的指間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會斷裂。

床頭柜上的茉莉花是今早新?lián)Q的，潔白的花瓣在暮色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香氣與消毒水的氣味古怪地交融在一起。

"阿青......"

外婆突然睜開眼睛，渾濁的瞳孔在認出孫女后亮了一瞬。她艱難地抬起手，枯枝般的手指顫抖著觸碰俞夢青的臉頰，在那上面留下一道濕潤的痕跡——俞夢青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又流淚了。

阮眠雨悄悄起身，走到窗前拉上窗簾。窗外的梧桐樹上，一只知更鳥正在唱最后的夜曲，歌聲穿過玻璃，與監(jiān)護儀的"滴滴"聲形成詭異的二重奏。

她回頭看見俞夢青正用小勺給外婆喂水，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水珠從外婆嘴角滑落，在雪白的枕套上洇開一朵小小的花。

夜深了，病房里的溫度似乎隨著生命一起流逝。

阮眠雨把毛毯輕輕披在俞夢青肩上，感受到她肩膀的僵硬。外婆又陷入昏睡，呼吸淺得幾乎看不見胸口的起伏。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銀線，像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路。

凌晨三點十七分，監(jiān)護儀突然發(fā)出尖銳的警報。

阮眠雨從淺眠中驚醒，看見醫(yī)護人員已經(jīng)沖進病房，白色的簾子被迅速拉上，將病床圍成一個封閉的空間。

俞夢青站在簾子外，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在監(jiān)護儀的綠光下泛著青白色。

"血壓50/30，準(zhǔn)備腎上腺素！"

阮眠雨走到俞夢青身邊，握住她冰涼的手。那只手顫抖得如此厲害，仿佛風(fēng)中的樹葉。

簾子內(nèi)傳來沉悶的按壓聲，每一次都像是直接敲在心上。她看見俞夢青的嘴唇在無聲地蠕動，辨認出那是在重復(fù)"不要"兩個字。

窗外的知更鳥不知何時停止了歌唱，只剩下監(jiān)護儀刺耳的警報聲在病房里回蕩。

月光不知何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遠處天際泛起的一絲魚肚白。當(dāng)醫(yī)生終于掀開簾子走出來時，晨光正好照在他疲憊的臉上。

"我們盡力了。"

他摘下口罩，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時間，凌晨4點08分。"

殯儀館的走廊長得仿佛沒有盡頭。

阮眠雨跟在俞夢青身后，看著她黑色的裙擺掃過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

空氣中彌漫著某種花香與防腐劑混合的古怪氣味，墻上的電子鐘顯示著9:17，數(shù)字紅得刺眼。

"在這里簽字。"

工作人員遞來一份表格，手指點在空白處，指甲修剪得過分整齊。

俞夢青接過筆，手抖得幾乎握不住。阮眠雨看見她簽下的名字歪歪扭扭，像是一個陌生人的筆跡。

陽光透過高窗照進來，落在她腕上的紅繩上——那條繩子已經(jīng)洗得發(fā)白，卻依然堅韌地系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