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墟的風雪剛歇,星羅棋遺跡入口處的陰影就被夕陽拉得老長。蘇清月站在斷裂的石門下,抬頭看見穹頂裂縫漏下的金輝里,無數(shù)星粒像螢火蟲似的飄著。掌心的金紋一跳一跳發(fā)熱,鎖骨處的星圖印記跟著發(fā)燙,像是在跟周圍那些刻在地上的星紋打招呼。
她握緊冰魄劍往前走,劍穗上的冰碴子早就化干凈了。踏過第一道門檻時,地面突然亮起幽藍光線,嚇得她差點抬劍。那些光是從星紋里滲出來的,順著她的腳步一路往前亮,在身后鋪開條會發(fā)光的路??諝饫镉泄傻臅砦秲?,混著點潮濕的土腥,讓人想起藏經(jīng)閣最深的那個角落。
"還挺貼心。"蘇清月小聲嘀咕。星粒在她指尖繞來繞去,細得跟蠶絲似的,碰一下就化在皮膚里,留個轉(zhuǎn)瞬即逝的涼斑。越往深處走光線越暗,但地上的星紋卻越亮,照亮了中央那個三米多高的三尖石柱。柱頂凹槽里嵌著個月牙形的東西,藍汪汪的光順著柱身上的紋路往下流,在地面匯集成一小灘發(fā)光的水洼。
這就是星軌鑰?蘇清月皺著眉靠近,能聽見石柱里傳來轟隆隆的悶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轉(zhuǎn)。就在她抬手要碰的前一刻,地面突然猛地震動,那些發(fā)光的星紋"咔嗒"一聲翻了個面,幽藍色變成了墨黑色。九道黑影從星圖的九個角落冒出來,玄甲上的金屬片撞得嘩嘩響,手里的彎刀在昏暗中泛著冷光。
"嘖,又是這種小把戲。"蘇清月劍尖往地上一點,一圈淡藍色的光浪炸開,逼得影衛(wèi)們后退半步。當看清為首那人時,她舉劍的手頓了頓——時雪穿著身月白色長袍,站在影衛(wèi)后面,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卻跟淬了冰似的。
"蘇清月,別來無恙。"時雪往前走了兩步,袍角掃過地面的黑色星紋,激起一小圈漣漪,"看來千玥希沒少教你本事。"
"彼此彼此。"蘇清月調(diào)整站姿,冰魄劍橫在胸前,"是顏芊羽派你來的,還是你自己等不及送死了?"她注意到時雪右手一直藏在袖子里,指縫隱約有金光漏出來。
時雪輕笑出聲,那笑聲在空曠的遺跡里撞來撞去,顯得格外突兀。她打了個響指,影衛(wèi)們立刻變換陣型,刀刃相碰發(fā)出"嗡"的共鳴聲。蘇清月突然覺得腳下一沉,黑色星紋里爬出細長的光絲,纏上她的腳踝往地里拽。
"想知道沈墨離在哪兒嗎?"時雪歪了歪頭,語氣輕得像在說什么無關緊要的事,"他頸側(cè)那個月牙刺青,你不覺得眼熟?"
這句話讓蘇清月心里咯噔一下。她猛地看向最近的那個影衛(wèi),對方恰好轉(zhuǎn)過頭來——月光透過穹頂裂縫照在他脖子上,那個淺粉色的月牙刺青跟她記憶里沈墨離的一模一樣。不是像,是完全相同,連邊緣那點不太規(guī)整的暈色都分毫不差。
"你們..."蘇清月的聲音有點發(fā)干,她揮劍斬斷腳踝的光絲,卻發(fā)現(xiàn)那些影衛(wèi)已經(jīng)圍成了密不透風的圓圈,"你們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等你交出魂核再慢慢告訴你。"時雪終于抬起右手,掌心懸浮著個冰晶似的六棱柱體,里面裹著團模糊的白光,"或者你更想聽這個聲音?"她指尖輕輕敲擊棱柱表面,里面的白光突然顫動起來。
"清...月..."
蘇清月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個聲音,哪怕氣若游絲,她也絕不會認錯。是千玥希!她猛地看向時雪手中的冰晶棱柱,那團白光的輪廓分明就是個人形,蜷縮著,像只受傷的鳥。
"不可能..."她下意識地后退,后背撞到了冰冷的石柱,"我親眼看著她在昆侖墟消散的!"
"眼睛看到的,就是真的嗎?"時雪緩步走近,冰晶棱柱在她掌心滴溜溜轉(zhuǎn),"三百年前仙界那幫老東西沒能徹底弄死她,留著條殘魂茍延殘喘。顏芊羽本來想留著她當祭品,沒想到她居然躲進了你身體里。"她突然停在三步開外,冰晶棱柱往前一推,"把墨塵的魂核交出來,我放她一條生路。"
蘇清月攥緊劍柄,指關節(jié)泛白。她能感覺到掌心的金紋在發(fā)燙,像是在提醒她這是墨塵僅存的東西??杀Ю庵锬锹曃⑷醯暮魡居窒襻樢粯釉男呐K——千玥希,那個總是笑著給她擦藥,替她擋下誅仙劍陣,最后在她懷里化作光點的千玥希。
"你覺得我會信你?"她昂起下巴,劍尖直指時雪眉心,"這種謊話三歲小孩都不信。"
"信不信由你。"時雪忽然轉(zhuǎn)身,一掌拍在石柱底座的凹槽里。整個遺跡突然劇烈搖晃,中央的石柱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緩緩旋轉(zhuǎn)起來。隨著石柱轉(zhuǎn)動,地面的黑色星紋也跟著翻涌,露出底下更深層的暗金色紋路,這些紋路像活過來的蛇,迅速纏繞成鎖鏈的形狀。
蘇清月驚得后退兩步。那些暗金色鎖鏈從地底拽出個巨大的冰棺,足有兩人高,通體透明,里面躺著個人影。雖然看不清臉,但那身白衣和垂落在胸前的長發(fā),蘇清月絕不會認錯。
"千玥希!"她失聲喊道,冰棺里的人似乎聽見了,手指微微動了動。暗金色鎖鏈緊緊勒在冰棺上,每勒緊一分,就有細密的裂紋蔓延開來。
"清...月..."千玥希的聲音這次清晰多了,帶著鎖鏈摩擦似的沙啞,"別...聽她的..."她艱難地睜開眼,目光穿過冰棺落在蘇清月身上,那眼神里有她從沒見過的急切,"殺了我...星軌鑰...必須..."
后面的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冰棺內(nèi)側(cè)浮現(xiàn)出絲絲血線,順著裂紋往外滲,在透明的棺壁上畫出觸目驚心的圖案。蘇清月注意到千玥希心口的位置有團金光在閃,像是有什么東西要透體而出。
"看到了?她自己都求你殺了她。"時雪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不過你放心,魂核給我,我可以讓她少受點罪。"
蘇清月的腦子嗡嗡作響。一邊是墨塵僅剩的魂核,三百年前她親手把他推下歸墟,這個魂核是他回來的唯一希望。另一邊是千玥希,那個陪了她三百年,為她擋風遮雨,最后替她死在誅仙劍陣下的千玥希。她看著冰棺里不斷滲血的千玥希,又低頭看看掌心跳動的金紋,突然想起三百年前誅仙臺上,墨塵也是這樣滿身是血地看著她,說"活下去"。
"她的命,從來不由別人決定。"蘇清月猛地抬起頭,冰魄劍發(fā)出震耳的嗡鳴。藍光如同潮水般從劍鋒涌出,沿著地面的星紋蔓延,"尤其是你們這種躲在陰溝里的老鼠!"
她足尖點地,身體如同離弦之箭沖向冰棺。時雪臉色一變,大喊"攔住她",影衛(wèi)們立刻揮刀砍來。蘇清月看都沒看,反手一劍劃出個藍色光弧,逼退眾人的同時,劍尖精準地斬在勒住冰棺的暗金色鎖鏈上。
"鐺——!"
金屬撞擊聲震得人耳膜生疼。鎖鏈應聲而斷,化作無數(shù)金色光點消散。但冰棺也在這股沖擊力下徹底碎裂,無數(shù)冰碴子飛濺開來。蘇清月伸手去接倒下的千玥希,卻在觸碰到對方身體的瞬間僵住了。
千玥希心口的金光越來越亮,透過破碎的白衣,蘇清月清晰地看見一個熟悉的印記正在緩緩旋轉(zhuǎn)——那是她鎖骨上的六界星圖,一模一樣,連每個星點的亮度都分毫不差。
"這是..."蘇清月的聲音開始發(fā)顫,她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鎖骨,又看向千玥希心口,"怎么會..."
"傻..."千玥希虛弱地笑了笑,抬手想碰她的臉,手指卻在半空中停住,化作點點金光消散,"我怎么...舍得留你一個人...面對..."她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像昆侖墟那次一樣,一點點化作光粒,"星軌鑰...是你的了..."
話音未落,石柱頂端的星軌鑰突然掙脫束縛,化作道流光飛向蘇清月。它避開時雪伸出的手,輕輕落在蘇清月掌心,與墨塵魂核的金紋融為一體。藍金色的光芒順著她的手臂蔓延,很快覆蓋了整個身體。
"不——!"時雪發(fā)出凄厲的尖叫,她沒想到千玥希竟然會主動激活星軌鑰,"你怎么敢!"
蘇清月沒時間理會她。隨著星軌鑰融入體內(nèi),她感覺有源源不斷的力量涌進四肢百骸。鎖骨處的星圖印記徹底亮起,與千玥希殘留的光點共鳴,在遺跡的穹頂投射出巨大的六界星圖。十二道不同顏色的光束從星圖中心射出,穿透遺跡的裂縫,射向六界各地。
其中一道金色光束正好落在她掌心的金紋上。墨塵魂核突然劇烈跳動,金紋沿著手臂迅速蔓延,在她左手手腕上形成個熟悉的印記——那是三百年前墨塵給她畫的護身符,后來在歸墟崖邊碎裂了。
"墨塵..."蘇清月喃喃自語,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能感覺到,墨塵就在某個地方,正透過這個印記看著她。
時雪的怒吼把她拉回現(xiàn)實。影衛(wèi)們再次圍了上來,這次他們的眼睛里閃爍著紅光,速度快得像鬼魅。蘇清月深吸一口氣,抹去眼淚。冰魄劍在她手中變成純粹的藍光,星圖印記的光芒照亮了她堅毅的臉龐。
"想攔我?"她握緊劍柄,擺出進攻的姿勢,"那就試試。"
穹頂?shù)牧缧菆D還在旋轉(zhuǎn),十二道光束將黃昏染成了彩色。蘇清月不知道這些光束會帶來什么,但她知道,新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開始了。而這一次,她不會再讓任何人從她身邊離開。
暗金色的鎖鏈應聲而斷,化作漫天金屑簌簌落下時,蘇清月的劍鋒還在微微震顫。冰棺裂開的瞬間她沖了過去,卻在看清千玥希心口那團旋轉(zhuǎn)的金光時驟然止步。
"為什么..."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左手指尖不受控制地撫上鎖骨。那里的星圖印記正在發(fā)燙,與冰棺里的光芒產(chǎn)生詭異的共鳴。千玥希心口的星圖比她的更亮,邊緣纏繞著淡淡的血色光暈,像是有生命般緩緩收縮。
"傻丫頭..."千玥希的眼睛忽然睜開,瞳孔里映著蘇清月驚愕的臉。她抬手想觸碰那枚印記,指尖穿透了蘇清月的肩頭,在空氣中泛起細小的漣漪,"三百年前...誅仙臺上...我就把半個魂魄...封進你身體里了..."
冰棺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裂紋像蜘蛛網(wǎng)狀蔓延。千玥希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只有心口的星圖依舊明亮如昔。蘇清月猛地撲過去,卻只抱住一團冰冷的霧氣,掌心里只剩下幾片快要融化的冰晶。
"不!別動!"時雪突然尖叫起來。她眼中第一次出現(xiàn)了真正的慌張,右手的冰晶棱柱狠狠砸向地面,"你明明該是祭品!怎么會變成同命契!"
蘇清月還沒來得及細想那句話的意思,石柱頂端的星軌鑰突然爆發(fā)出刺目藍光。它掙脫凹槽束縛化作流光掠過時雪眼前,后者伸手去抓,指尖卻只劃過一道虛影。星軌鑰溫順地停在蘇清月掌心,冰涼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月牙形的器身上,三百年前她為墨塵刻下的名字正隨著藍光閃爍。
"這不可能..."時雪連連后退,撞在不斷旋轉(zhuǎn)的石柱上。她看著蘇清月掌心融合的藍金光芒,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原來如此!原來你們早就串通好了!她用半個魂魄養(yǎng)著魂核,再借星軌鑰讓他復生!好一對癡情種!"
蘇清月沒理會她瘋癲的話語。隨著星軌鑰融入體內(nèi),那些漂浮的星粒突然加速旋轉(zhuǎn),在她周圍形成巨大的漩渦。穹頂投射的六界星圖光芒暴漲,十二道彩色光束穿透遺跡裂縫的剎那,她聽見了無數(shù)遙遠的呼喚——有昆侖墟的風雪嗚咽,有東海深處的龍吟,還有...歸墟崖邊熟悉的心跳聲。
"清月。"
這個聲音不再來自記憶或冰晶棱柱,而是清晰地響起在她身后。蘇清月猛地轉(zhuǎn)身,看見星粒漩渦中央站著個白衣男子,墨發(fā)如瀑,眉眼間的溫柔一如三百年前的誅仙臺。他頸側(cè)的月牙刺青微微發(fā)亮,左手指尖纏著一縷金絲,那是她當年親手編的同心結(jié)。
"墨塵?"她試探著伸出手,指尖觸碰到溫熱的皮膚時,眼淚突然決堤。那些日思夜想的委屈、三百年的孤獨、剛才撕心裂肺的抉擇,此刻都化作滾燙的液體劃過臉頰。
"我在。"墨塵抬手替她擦去淚水,指腹摩挲著她鎖骨的星圖印記,動作輕柔得仿佛怕碰碎什么珍寶,"讓你等太久了。"
"你們...你們怎么敢!"時雪的聲音尖銳刺耳。她不知何時召喚出更多影衛(wèi),玄甲上的金屬片碰撞聲連成一片。蘇清月這才發(fā)現(xiàn)那些影衛(wèi)的眼睛變成了純黑色,脖頸處的月牙刺青正在滲出血珠,"顏芊羽不會放過你們!六界傾覆的時候,你們都會后悔的!"
墨塵將蘇清月護在身后,左手輕輕一揚。那些漂浮的星粒突然停滯,隨即如暴雨般射向影衛(wèi)們。金色光點穿透玄甲的悶響此起彼伏,蘇清月看見中招的影衛(wèi)身體正在虛化,化作與千玥希相同的光粒消散在空氣里。
"后悔?"墨塵的聲音冷得像昆侖積雪,"三百年前我們就沒后悔過。"他突然抬手捏碎一枚閃著紅光的玉簡,"倒是你們,還沒發(fā)現(xiàn)嗎?"
時雪臉色劇變,急忙掏出腰間的傳訊符。符紙在她掌心剛點燃就化作灰燼,黑色的濃煙在空氣中扭曲成一個猩紅的"殺"字。遺跡外傳來山崩地裂的巨響,穹頂?shù)牧芽p里落下無數(shù)碎石,夾雜著影衛(wèi)們驚恐的嘶吼聲。
"你做了什么?"時雪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她倒退著撞上石柱,突然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慘叫——不知何時,那些黑色星紋已經(jīng)纏上她的腳踝,正在往皮肉里鉆。
"有人比你們更著急找到星軌鑰。"墨塵低頭看著蘇清月,眼神重新變得溫柔,"還記得我們在望月谷說過的話嗎?六界存亡,從不是哪個人的責任。"
碎石還在不斷落下。蘇清月望著墨塵頸側(cè)跳動的月牙刺青,突然想起千玥希消散前的眼神,想起那些影衛(wèi)相同的印記,想起時雪驚恐的表情。無數(shù)碎片在腦海里拼湊成形,她猛地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