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夾著碎石打在臉上，蘇清月踉蹌著站穩(wěn)腳跟。剛躍出崩塌的遺跡，腳下就是萬丈懸崖，云霧在腳下翻涌，遮住了深不見底的深淵。十二道彩色光束在頭頂匯聚成巨大漩渦，千玥希的幻影就在那漩渦中心，溫柔地笑著看她。

"抓緊我。"墨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左手死死攥著她的手腕，指尖的金絲已經纏繞上來，像三百年前那樣，緊緊把兩人捆在一起。

蘇清月低頭看向交握的手。墨塵的指腹依舊溫熱，掌心有層薄繭，那是常年握劍留下的痕跡。頸側的月牙刺青還在微微發(fā)亮，顏色比剛才深了些，邊緣開始滲出血絲。

"沈墨離..."蘇清月的聲音有些發(fā)緊，她想掙開對方的手，卻被握得更緊，"你早就知道，對不對？那些影衛(wèi)頸側的刺青，跟你的一模一樣。"

墨塵沒說話。他拉著蘇清月轉身，躲開從天而降的巨大石塊。遺跡正在加速崩塌，黑色星紋像活物般涌出，在空中扭曲成猙獰的鎖鏈，朝著兩人追來。

"清月，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的聲音很沉，蘇清月卻在其中聽出了一絲慌亂。這種情緒，她三百年前在歸墟崖邊也見過一次，那時墨塵渾身是血地朝她撲來，替她擋下了仙界的致命一擊。

腳下突然傳來劇烈震動，整片懸崖開始碎裂。蘇清月下意識地抓住墨塵的胳膊，卻發(fā)現對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豆大的汗珠順著下頜線滑落，砸在手背上，滾燙。

"你受傷了？"蘇清月驚道。她這才注意到墨塵的白色長袍背后滲出大片深色血跡，星星點點的金色光點正從傷口處飄散，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

"小傷。"墨塵咬牙，拽著蘇清月騰空而起。十二道光束在這時突然加速旋轉，形成強大的引力場，將周圍的碎石全都吸了進去。千玥希的幻影越來越清晰，她心口的星圖印記亮得刺眼，與蘇清月鎖骨處的光芒遙相呼應。

就在兩人即將被卷入光束漩渦的剎那，墨塵突然停下動作。他猛地轉身，將蘇清月護在身后，右手憑空幻化出那把熟悉的長劍——三百年前，他就是用這把劍自刎在誅仙臺上，只為讓她能活下去。

劍身依舊是那種溫潤的玉色，劍穗上的同心結卻已經變成了暗紅色，上面的流蘇掉得只剩兩根。蘇清月的心臟猛地一縮，她記得這個同心結，那是她花了三個晚上編的，最后卻被他的血染成了這個顏色。

"誰？"墨塵的聲音冷得像冰。他劍尖斜指地面，警惕地盯著兩人身后。碎石還在不斷落下，砸在劍身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蘇清月緩緩轉身。不知何時，懸崖邊出現了一個人影。白衣勝雪，青絲如瀑，手里提著盞走馬燈，燈穗上掛著七枚青銅鈴鐺，風一吹就發(fā)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是時雪。但又不太像。

眼前的時雪笑得一臉溫柔，眼睛彎成了月牙，嘴角邊還有兩個淺淺的梨渦。這副模樣，蘇清月記得很清楚，那是三百年前，她初遇時雪時對方的樣子。那時她們還在昆侖墟學藝，時雪總是這樣笑著喊她"清月師妹"。

"好久不見，清月師妹。"時雪提著走馬燈，一步步朝她們走來。她的腳踩在碎石上，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仿佛是漂浮在空氣中，"或者，我該叫你...魔尊大人？"

墨塵手中的劍猛地一顫。蘇清月能感覺到他握著自己手腕的手驟然收緊，指節(jié)泛白。

"你沒死？"蘇清月冷聲問。她清楚地記得，時雪的身體被黑色星紋吞噬，怎么可能還活著？除非...

"死？"時雪捂著嘴輕笑，走馬燈上的圖案開始流轉，映出一幅幅血腥的畫面——有誅仙臺上的殘殺，有歸墟崖的分離，還有千玥希消散時的決絕，"我怎么會死呢？我可是在等你覺醒啊，我的好師妹。"

走馬燈突然停在某一幅畫面上。蘇清月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是三百年前的昆侖墟，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年幼的她站在演武場上，手里拿著剛領到的入門弟子服。而在她身后，時雪正將一個黑色的符篆悄悄貼在她的背上，符篆上的紋路，與千玥希心口的星圖一模一樣。

"是你..."蘇清月的聲音開始發(fā)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三百年前，給我下咒的人是你！"

時雪沒有否認。她提著走馬燈靠近幾步，燈火照亮了她眼中詭異的紅光："答對了?？上砹巳倌辍?她輕輕晃動走馬燈，七枚青銅鈴鐺發(fā)出更加急促的響聲，"你以為千玥希為什么對你那么好？你以為墨塵為什么三百年都忘不了你？你以為顏芊羽為什么費盡心機抓你？"

蘇清月猛地抬頭看向墨塵。對方避開了她的目光，臉色依舊蒼白，嘴唇卻抿成了一條直線。這個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不...不可能。"蘇清月掙脫墨塵的手，踉蹌著后退兩步。腳下的碎石滑落深淵，連點回響都聽不見，"墨塵，你告訴我，她說的不是真的！"

墨塵的喉結動了動，想說什么，卻被時雪搶先開口："他怎么告訴你？告訴你他從一開始就是顏芊羽派來監(jiān)視你的臥底？告訴你他三百年前自刎是假的，只是為了讓你心甘情愿地替千玥希保管魂核？還是告訴你..."

時雪突然提高音量，聲音尖銳得像玻璃劃過金屬："他頸側的月牙刺青，根本不是什么定情信物，而是魔族禁術'同心咒'的咒??！只要你活著，他就永遠無法背叛顏芊羽！"

走馬燈"啪"地一聲炸開，無數符篆從火焰中飛出，在空中組成了一個巨大的星圖。蘇清月驚恐地發(fā)現，自己的生辰八字和墨塵的赫然并列在星圖中央，中間用一條紅線相連，線的兩端各有一個血紅色的"契"字。

"同心咒..."她喃喃自語，三百年前學的咒術知識此刻全都涌上心頭，"以血為引，以魂為誓，生死相隨，永不背叛..."

時雪笑得更燦爛了，眼睛里的紅光幾乎要溢出來："看來你還記得。顏芊羽當年可是下了血本，用整座昆侖墟的靈脈才換來這個咒印。只要咒印還在，沈墨離就永遠是她的傀儡，而你..."

她的目光像毒蛇一樣纏上蘇清月："而你，就是他們用來復活千玥希的容器。"

"住口！"墨塵突然怒吼。他一劍劈向時雪，卻被對方輕飄飄地躲開。玉色的劍光劈在懸崖上，碎石飛濺，留下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

"怎么？被說中痛處了？"時雪飄到墨塵身后，聲音輕柔得像情人間的呢喃，卻字字誅心，"三百年前在誅仙臺，你是不是真的動了心？在歸墟崖邊，你是不是真的想救她？剛才在遺跡里，你是不是后悔了？"

墨塵的身體開始發(fā)抖。他握劍的手越發(fā)用力，指關節(jié)"咔咔"作響。蘇清月清楚地看到，他頸側的月牙刺青正在扭曲變形，邊緣滲出的血絲匯成小溪，順著鎖骨往下流。

"墨塵..."蘇清月向前一步，想去碰他，卻被他猛地推開。

"別碰我！"墨塵的聲音嘶啞得厲害，他轉過頭，蘇清月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全然的絕望，像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她說的是真的...都是真的..."

十二道光束突然劇烈閃爍。千玥希的幻影痛苦地捂住心口，身體開始變得透明。星軌鑰在蘇清月掌心發(fā)燙，藍金色的光芒順著血管蔓延，在她手臂上形成密密麻麻的星紋。

"墨塵，你..."蘇清月還想說什么，卻被時雪打斷。

"沒時間了。"時雪拍了拍手，懸崖周圍突然出現無數黑影，全都是穿著玄甲的影衛(wèi)。他們脖頸處的月牙刺青正在發(fā)光，與墨塵脖子上的如出一轍，"顏芊羽說了，既然醒了，就該回去了。"

影衛(wèi)們舉刀沖來。墨塵下意識地擋在蘇清月身前，劍光揮舞間，帶起一片血雨。但影衛(wèi)的數量太多了，殺了一批又來一批，仿佛無窮無盡。

"走！"墨塵突然抓住蘇清月的手，將她往光束漩渦的方向推，"去千玥希那里！"

蘇清月猝不及防，踉蹌著向前幾步。等她回頭時，墨塵已經被影衛(wèi)們團團圍住。他背對著她，白衣被鮮血染透，手中的劍卻依舊揮舞得密不透風。頸側的月牙刺青紅得發(fā)亮，像要滴出血來。

"墨塵！"蘇清月嘶聲大喊，想沖回去，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擋。十二道光束形成的漩渦正在擴大，引力越來越強，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飄去。

墨塵沒有回頭。他只是用盡全身力氣喊道："清月，忘了我！"

這句話像一把冰錐，狠狠刺穿了蘇清月的心臟。她突然想起三百年前，歸墟崖邊，他也是這樣背對著她，說了同樣的話。那時她不懂，現在她懂了——有些命運，從一開始就無法逆轉。

時雪站在影衛(wèi)圈外，懷里不知何時多了個嬰兒。那嬰兒穿著紅色的襁褓，閉著眼睛，嘴角卻掛著詭異的微笑。蘇清月的瞳孔驟然收縮，那襁褓上的圖案，與她記憶中千玥希交給黑衣人的那個，一模一樣！

"這才是真正的容器。"時雪溫柔地撫摸著嬰兒的臉頰，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沈墨離是鑰匙，你是鎖，而他，才是門后的東西。"

她低頭在嬰兒耳邊低語了幾句。嬰兒突然睜開眼睛，那雙眼睛里沒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像兩個深不見底的漩渦。

"不——！"蘇清月終于明白過來。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三百年前的陰謀，三百年后的重逢，千玥希的犧牲，墨塵的背叛...全都明白了。

她猛地轉身，沖向十二道光束的漩渦中心。千玥希的幻影已經快要消失，只剩下一抹淡淡的白光。蘇清月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抹光，卻什么也抓不到。

"傻丫頭..."千玥希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帶著無盡的悲涼，"有些事，注定要有人承擔。"

蘇清月的身體被漩渦吞沒。在意識消失的最后一刻，她看見墨塵被影衛(wèi)們刺穿胸膛，頸側的月牙刺青徹底碎裂，化作點點紅光融入嬰兒的襁褓。而時雪抱著嬰兒，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微笑，緩緩沉入深淵。

十二道光束突然炸開，照亮了整個天空。六界各地，無數封印同時破裂，魔氣沖天而起，遮天蔽日。

新的時代，開始了。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