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軌的光芒還在視網(wǎng)膜上灼燒，蘇清月猛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片冰涼的水洼里。天空是鉛灰色的，雪花混著血雨往下落，砸在臉上又疼又燙。她撐起身子，發(fā)現(xiàn)四周竟是昆侖墟的演武場——三百年前，她第一次領到入門弟子服的地方。

演武場中央矗立著那塊熟悉的試劍石，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劍痕。有一道特別深的劍痕，形狀像半彎月亮，那是她十五歲時用沈墨離的佩劍刻上去的。當時他就站在她身后，溫熱的呼吸噴在她頸窩里，笑著罵她調(diào)皮鬼。

"清月師妹。"

蘇清月渾身一僵。這個聲音，她化成灰都認得。

時雪從試劍石后繞了出來。她還是那身白衣，手里提著盞走馬燈，但燈穗上的青銅鈴鐺不見了，走馬燈里燃著幽藍色的火焰，照亮了她懷里那個紅色的襁褓。嬰兒睡得很安穩(wěn)，嘴角依舊掛著詭異的微笑。

"你想干什么？"蘇清月摸向腰間，卻發(fā)現(xiàn)佩劍不見了。星軌鑰在掌心發(fā)燙，她能感覺到那股熟悉的力量正在體內(nèi)蘇醒，順著血液流遍四肢百骸。

時雪沒回答。她走到試劍石旁，輕輕晃動走馬燈。幽藍色的火焰跳躍著，投射出一幕幕影像——那是三百年前的昆侖墟，大雪紛飛的夜晚，年幼的蘇清月站在演武場上，手里拿著剛領到的入門弟子服。而在她身后，時雪正將一個黑色的符篆悄悄貼在她的背上。

"為什么？"蘇清月的聲音有些發(fā)顫。她看著影像里那個單純懵懂的自己，心里像被針扎一樣疼。那時候她真的把時雪當成親姐姐，什么心事都跟對方說，包括她偷偷喜歡上那個總是板著臉的沈墨離師兄。

"為了這個。"時雪掀開襁褓一角。嬰兒的胸口露出一個血紅色的"契"字，與蘇清月鎖骨處的符文一模一樣，"他是你的命定之人，也是開啟六界核心的最后一把鑰匙。"

蘇清月突然想起時雪之前說過的話——沈墨離是鑰匙，她是鎖，而這個嬰兒，才是門后的東西。

"不..."蘇清月后退一步，腳后跟踢到了一塊碎石，發(fā)出清脆的響聲，"你不是時雪。真正的時雪早就死了，在三百年前的仙魔大戰(zhàn)里。"

時雪笑了，眼睛里的紅光越來越亮："答對了。我是千影族的末裔，時雪只是我用了三百年的身份。至于真正的時雪..."她晃了晃走馬燈，影像切換成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女，正被一群黑衣人追殺，"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所以必須死。"

蘇清月的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她終于明白為什么時雪的眼神總是帶著一絲不屬于她的冷漠，為什么每次提到三百年前的事對方都會刻意回避。原來從一開始，她認識的那個溫柔善良的時雪師姐，就是個假貨。

"顏芊羽呢？"蘇清月強壓下內(nèi)心的悸動。雖然知道了真相，但她現(xiàn)在更關心另一個人的下落。那個操縱了一切，讓她和沈墨離痛苦三百年的罪魁禍首。

時雪的笑容突然變得詭異："你真以為顏芊羽是幕后黑手？"她低頭看了看懷里的嬰兒，眼神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她不過是個打工的。真正的老板，從始至終都是他。"

嬰兒突然睜開眼睛。那雙漆黑的瞳孔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寒冷。蘇清月的腦海里瞬間涌入無數(shù)陌生的記憶——那是屬于千影族的傳承，記載著一個被六界遺忘的名字。

"混沌..."蘇清月喃喃自語。這個名字仿佛帶著某種詛咒，讓她的血液都開始沸騰。

"看來你想起來了。"時雪（或者說千影）滿意地點點頭，"三千年一次的輪回，混沌之力需要找個人類容器轉(zhuǎn)世。顏芊羽的先祖立下血誓，世世代代守護混沌轉(zhuǎn)世，直到他集齊六界核心，重塑天地秩序。"

走馬燈突然劇烈燃燒起來，幽藍色的火焰竄向天空，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渦。蘇清月驚恐地發(fā)現(xiàn)，演武場周圍的景象正在扭曲——昆侖墟的建筑開始融化，變成粘稠的黑色液體；天空中的血雨匯成溪流，在地上畫出詭異的符文；就連遠處的雪山，也正在慢慢崩塌。

"六界封印已經(jīng)破裂，"千影的聲音里帶著狂熱，"只要讓混沌吸收你的星軌之力，他就能徹底覺醒。到時候，這個腐朽的六界，就會迎來新生！"

嬰兒伸出小手，指向蘇清月。一股強大的吸力突然傳來，蘇清月感覺體內(nèi)的力量正在被強行抽走，順著手臂上的星紋流向那個詭異的嬰兒。鎖骨處的符文燙得嚇人，像是要燒穿她的皮肉。

"放開我！"蘇清月嘶吼著，試圖掙脫那股吸力。但她的身體卻不聽使喚，一步步朝著嬰兒走去。星軌鑰在掌心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像是在做最后的抵抗。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白光突然從天而降，打在嬰兒伸出的小手上。吸力驟然消失，蘇清月踉蹌著后退幾步，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千影臉色大變："不可能！你明明已經(jīng)..."

"魂飛魄散了，是嗎？"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千玥希的身影從白光中緩緩走出，依舊是那身白衣，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可惜，我留了一手。"

蘇清月怔怔地看著她，眼淚突然掉了下來："玥希..."

千玥希沒有看她，目光一直鎖在千影懷里的嬰兒身上："千影族守護混沌三千年，卻不知道自己只是別人的棋子。你以為重塑天地秩序是什么好事？混沌一旦覺醒，六界生靈都會變成沒有靈魂的傀儡。"

千影的臉色變得慘白："你胡說！混沌大人答應過我，會給千影族新的生命！"

"他當然會給，"千玥希輕笑一聲，語氣里帶著一絲悲涼，"以另一種形式。就像他對待所有背叛者那樣。"

嬰兒突然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啼哭。千影懷里的襁褓開始燃燒，幽藍色的火焰從布料的縫隙中冒出。千影驚恐地想要把嬰兒丟掉，卻發(fā)現(xiàn)襁褓像是長在了她身上，怎么甩都甩不掉。

"不！混沌大人救我！"千影發(fā)出凄厲的慘叫?；鹧骓樦氖直勐樱芸炀屯淌闪怂恼麄€身體。她在火中扭曲掙扎，最后化為一灘黑色的灰燼，只留下那個還在燃燒的襁褓，靜靜地躺在灰燼中央。

蘇清月看著眼前這一幕，突然想起千玥希之前說過的話——有些命運，注定要有人承擔。

"他就是混沌？"蘇清月聲音發(fā)顫。她看著那個在火焰中依舊睡得安穩(wěn)的嬰兒，心里五味雜陳。這就是讓她痛苦了三百年的根源，這就是讓無數(shù)人失去生命的罪魁禍首。

千玥希點點頭，走到蘇清月身邊，輕輕擦掉她臉上的淚水："他也是無辜的?；煦缰x擇了他，就像星軌之力選擇了你一樣。"

"那現(xiàn)在怎么辦？"蘇清月抓住千玥希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們要殺了他嗎？"

千玥希沒有回答。她抬頭看向天空，鉛灰色的云層正在慢慢散去，露出一片清澈的藍色。陽光透過云層灑下來，照在燃燒的襁褓上，發(fā)出刺目的光芒。

就在這時，一個虛弱的聲音突然響起："別...殺他..."

蘇清月猛地回頭。沈墨離正掙扎著從血泊中爬起來，他的白衣已經(jīng)被鮮血染透，胸口有一個巨大的傷口，能清晰地看到斷裂的肋骨。但他還是一步步朝著蘇清月走來，頸側(cè)的月牙刺青已經(jīng)消失，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疤痕。

"墨塵..."蘇清月哽咽著跑過去，扶住搖搖欲墜的沈墨離，"你怎么會在這里？你不是已經(jīng)..."她記得很清楚，沈墨離被影衛(wèi)刺穿胸膛的畫面。那畫面像一把刀，時時刻刻剜著她的心。

沈墨離卻笑了。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蘇清月的臉頰，動作溫柔得仿佛在對待稀世珍寶："我說過...要帶你回家..."他的手很涼，蘇清月能感覺到他的生命正在一點點流逝。

"同心咒破了..."沈墨離咳嗽著，咳出一口鮮血，濺在蘇清月的白衣上，像一朵妖艷的紅梅，"顏芊羽沒想到...我的血能暫時壓制混沌...給你爭取時間..."

蘇清月這才注意到，沈墨離的傷口處有金色的光芒在閃爍。那光芒順著血液流出來，在地上畫出一個復雜的符文，將燃燒的襁褓圍在中央。嬰兒的啼哭已經(jīng)停止，似乎被這符文安撫了。

"傻丫頭..."沈墨離的聲音越來越虛弱，他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像之前千玥希消散時那樣，"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不！我不要！"蘇清月緊緊抱住沈墨離，眼淚混合著血雨落在他的胸口，"三百年前你就丟下我一次，這次我不會讓你走了！墨塵，我們說好要一起回昆侖墟看雪的，你忘了嗎？"

沈墨離笑了，眼角有淚光滑落："記得...怎么會忘..."他抬起手，想要擦掉蘇清月的眼淚，手指卻在觸碰到她臉頰的前一刻化作光點消散了，"清月...對不起..."

最后一個字消散在空氣中。沈墨離的身體徹底化作點點金光，融入地上的符文。符文突然爆發(fā)出刺眼的光芒，將整個演武場籠罩。蘇清月閉上眼，感覺有溫暖的力量進入體內(nèi)，修補著她受損的經(jīng)脈。

等她再次睜開眼睛時，演武場已經(jīng)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天空是清澈的藍色，陽光灑在地上，反射出晶瑩的光芒。千玥希站在不遠處，懷里抱著那個不再燃燒的襁褓，嬰兒睡得很安穩(wěn)，臉上的詭異笑容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純凈的天真。

"他沒事了？"蘇清月輕聲問。她走到千玥希身邊，看著那個嬰兒?；煦缰σ呀?jīng)消失，現(xiàn)在的他只是個普通的孩子，眉宇間竟然有幾分像沈墨離。

千玥希點點頭："沈墨離用最后的力量凈化了他體內(nèi)的混沌。從今以后，他只是個普通的嬰兒，不會再對六界造成威脅。"她頓了頓，將嬰兒遞給蘇清月，"給他起個名字吧。"

蘇清月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接過嬰兒。小家伙很輕，睡得很沉，小臉紅撲撲的，像個熟透的蘋果。她低頭親了親嬰兒的額頭，輕聲說："就叫他念塵吧。思念的念，塵埃的塵。"

千玥希笑了，眼睛里閃爍著欣慰的光芒："好名字。"她抬頭看向天空，聲音變得空靈，"我的任務完成了。清月，六界以后就要靠你守護了。"

蘇清月猛地抬頭，卻發(fā)現(xiàn)千玥希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玥希，你要去哪里？"

"去我該去的地方，"千玥希的笑容依舊溫柔，"三百年前我借用了你的身體，現(xiàn)在該還給你了。好好活下去，替我看看這個新生的六界。"

白光閃過，千玥希徹底消失在空氣中。蘇清月低頭看著懷里的嬰兒，又看了看遠處那片曾經(jīng)屬于沈墨離的光點，眼淚再次忍不住掉了下來。

但這次的眼淚是甜的。

三年后。

昆侖墟的演武場上，一個穿著紅色棉襖的小男孩正在追逐一只雪白的兔子。他跑得很快，小臉紅撲撲的，笑聲清脆得像銀鈴。

蘇清月坐在試劍石旁，微笑著看著兒子奔跑的身影。沈念塵已經(jīng)三歲了，越來越調(diào)皮，尤其是學會了御劍飛行之后，天天纏著昆侖山的師兄們比試。

"娘親！"念塵突然停下腳步，朝著蘇清月?lián)]手，"你看我抓到了什么！"

蘇清月走過去，發(fā)現(xiàn)兒子手里拿著一根玉簪。那是一根白色的羊脂玉簪，簪頭雕刻著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她的心臟猛地一跳，這是沈墨離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

"在哪里找到的？"蘇清月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念塵指著不遠處的竹林："在那里，一個穿白衣服的叔叔給我的。他說娘親看到這個就會笑。"

蘇清月猛地看向竹林。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白衣勝雪，青絲如瀑，臉上帶著溫柔的微笑，頸側(cè)有一道淺淺的月牙形疤痕。

"墨塵..."蘇清月的眼淚又一次掉了下來。

男人笑著朝她走來，步伐堅定，眼神溫柔。陽光透過竹葉灑在他身上，仿佛給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三百年的等待，三百年的思念，在這一刻終于有了答案。

"我回來了，清月。"沈墨離走到蘇清月面前，輕輕擦掉她臉上的淚水，動作一如當年那般溫柔，"我說過，要帶你回家。"

蘇清月?lián)溥M他懷里，放聲大哭。這一次，她再也不會放手了。

竹林深處，千玥希的身影一閃而過，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六界的秩序已經(jīng)重建，新的故事正在悄然上演。而她知道，無論未來有多少挑戰(zhàn)，這對經(jīng)歷了三百年磨難的戀人，都會攜手面對。

因為愛，永遠是六界間最強大的力量。

[已完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