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掛鐘指向凌晨4:44，秒針突然停止了轉(zhuǎn)動。

冬青盯著手中燙金的請柬，紙張邊緣滲出細密的血珠，在收銀臺上勾勒出詭異的紋路。翡翠癱坐在一旁，她那只衰老的右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年輕，皮膚下仿佛有無數(shù)小蟲在蠕動。

"逆轉(zhuǎn)咒術(shù)..."趙吏掐滅煙頭，用腳尖碾了碾，"看來有人不想讓你死得太快。"

翡翠猛地抬頭："你早知道會這樣？"

趙吏沒有回答，而是走向便利店最里側(cè)的那面墻——那里掛著一幅被油污覆蓋的老照片。他用指甲刮開污漬，露出照片上模糊的人影：一個穿長衫的少年站在當鋪柜臺前，身旁是穿著民國警服的趙吏。

冬青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照片上的少年，分明就是他自己。

"民國十二年，北平。"趙吏的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地底傳來，"你第一次走進我的當鋪。"

他轉(zhuǎn)身面對冬青，右臂上的符文突然亮起暗紅色的光。便利店的所有貨架開始震動，商品噼里啪啦地掉落。最詭異的是，那些落地的包裝袋全都變成了泛黃的契約文書，上面蓋著血手印。

"是時候讓你想起來了。"趙吏一把抓住冬青的手腕，"我們真正的契約。"

冬青的視野突然扭曲?；秀遍g，他看見自己站在一條民國時期的街道上，兩旁是掛著紅燈籠的商鋪。遠處傳來咿咿呀呀的京劇唱腔，空氣中彌漫著鴉片和血腥的混合氣味。

"這是...記憶回溯？"冬青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穿著破舊的長衫，手里攥著一張當票。

"不，是靈魂溯源。"趙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但冬青看不見他，"跟著當票走。"

當票上的墨跡突然流動起來，變成一只黑色的蝴蝶，撲棱著翅膀飛向街角的一家當鋪。冬青跟上去，看清了招牌上斑駁的字跡：

"444號靈魂當鋪"

推門進去的瞬間，冬青的血液幾乎凝固。柜臺后面站著年輕的趙吏，他穿著筆挺的警服，腰間別著警棍而非手槍。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雙眼完好無損，左眼也沒有那個詭異的符文。

"夏少爺，又來當東西？"年輕的趙吏笑容和煦，卻讓冬青渾身發(fā)冷，"這次是當記憶，還是壽命？"

冬青想說話，卻發(fā)現(xiàn)控制不了這具身體。少年的自己顫抖著遞上當票："我...我要贖回我妹妹的靈魂。"

趙吏的笑容消失了："你知道規(guī)矩，過期不贖。"

"她才十二歲！"少年的冬青突然崩潰，"那些日本人...他們把她..."

柜臺上的煤油燈突然劇烈搖晃，燈影在墻上扭曲成一個女孩的輪廓。冬青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個輪廓，分明是小時候的王小亞！

"噓..."趙吏突然捂住少年的嘴，"在這里哭喊，會招來不好的東西。"

他轉(zhuǎn)身從博古架上取下一個青花瓷瓶，瓶口用黃符封著："你妹妹的魂魄只剩下一半了，另一半被'他們'拿走了。"

少年冬青的臉色慘白："他們是誰？"

趙吏的指尖輕輕敲擊瓷瓶："你知道的，那些在午夜打開'門'的東西。"他湊近少年耳邊，"想救你妹妹，只有一個辦法——成為'門'的看守者。"

冬青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正與少年記憶同步，當年的恐懼如潮水般涌來。他看見少年顫抖著簽下一紙契約，趙吏從柜臺下取出一把造型古怪的鑰匙，插進了少年的鎖骨下方。

劇痛中，冬青被拉回現(xiàn)實。他跪在便利店里大口喘氣，鎖骨下的符文灼燒般疼痛。翡翠正用銀針在他背上刺著什么，每一針都帶出一縷黑煙。

"想起來了嗎？"趙吏蹲下來與他平視，"你根本不是被隨機選中的容器。從一百年前開始，你就是被精心培養(yǎng)的'門鎖'。"

便利店的燈光突然變成暗紅色，貨架上的商品全部變成了各式各樣的契約文書。冬青看到最顯眼處擺著一份泛黃的契約，上面寫著：

"夏冬青自愿成為陰陽交界之門的看守者，以魂魄為鎖，以血肉為鑰..."

落款處的簽名讓他如墜冰窟——那不僅是他的筆跡，還有王小亞的！

"小亞？她怎么會..."冬青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趙吏的表情變得復雜："因為她才是最初的'鑰匙'。你妹妹死后，你偷走了她的命格，代替她成為了守門人。"

翡翠突然插話："等等，如果冬青是'門鎖'，那誰是'鑰匙'？"

趙吏的左眼閃過一絲金光："原本是我。但現(xiàn)在..."他指了指冬青鎖骨下的符文，"有人重新鍛造了一把鑰匙。"

便利店的地板突然裂開，無數(shù)只蒼白的手從縫隙中伸出。這些手與之前在貨架迷宮看到的截然不同——每只手的無名指上都戴著一枚銅戒指，和趙吏的一模一樣。

"契約反噬。"趙吏迅速掏出手槍，"我違約的次數(shù)太多了。"

翡翠抓起一把鹽撒向那些手："你他媽到底違約了多少次？"

"足夠讓整個冥界追殺我。"趙吏連開數(shù)槍，每顆子彈都精準擊中一只手的戒指，"但最嚴重的一次，是二十年前。"

冬青突然想起鏡中世界看到的畫面——雨夜，血泊中的幼年自己。一個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你救了我...違反了生死簿？"

趙吏的槍聲停頓了一秒。就是這一秒的破綻，一只蒼白的手突然暴起，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戒指上的寶石亮起血光，趙吏的皮膚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

"趙吏！"冬青抓起渡魂刃砍向那只手，刀刃卻被無形的屏障彈開。

翡翠咬破舌尖，一口血霧噴在五帝錢上："天地玄宗，萬炁本根！"銅錢化作金光擊中那只手，戒指應(yīng)聲而裂。

趙吏跌坐在地，脖頸上多了一圈青紫的掐痕。更可怕的是，那些暗紅符文開始從他右臂向心臟蔓延，像某種寄生植物找到了新的養(yǎng)分。

"沒時間了。"趙吏艱難地站起來，"聽著，冬青，契約的真正內(nèi)容是——"

他的話被一陣刺耳的鈴聲打斷。便利店的座機電話突然響起，聽筒自己浮到半空，里面?zhèn)鱽硪粋€熟悉的女聲：

"冬青？是我，小亞。我找到了一些關(guān)于444號便利店的資料..."

冬青剛要伸手，趙吏一把打掉聽筒。電話落地的瞬間，聽筒里爆發(fā)出非人類的尖嘯，無數(shù)黑色發(fā)絲從聽筒中涌出，在空中組成一個詭異的符號——與冬青鎖骨下的符文一模一樣。

"陷阱。"翡翠臉色慘白，"有人在通過因果線追蹤你。"

趙吏突然笑了，笑容里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決絕："很好，那就讓游戲更有趣些。"他一把扯開襯衫，露出心口處一個陳年的傷疤——那是個鑰匙形狀的凹陷。

"當年我分了一半心竅給你續(xù)命。"趙吏的指尖劃過傷疤，"現(xiàn)在，是時候拿回來了。"

在冬青反應(yīng)過來前，趙吏的右手已經(jīng)刺入他的胸膛。劇痛中，冬青看到自己的記憶如走馬燈般閃現(xiàn)：民國時期的當鋪、雨夜中的車禍、便利店的第一夜...所有畫面里，都有一個戴銅戒指的身影默默守護。

最后的意識里，他聽見趙吏的聲音："記住，真正的契約從來不是束縛...而是..."

黑暗吞噬了后半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