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的燈光像探照燈般刺眼，張澤禹的指尖還停留在吉他最后一記泛音上。他看見朱姐的手機屏幕里，彈幕正以爆炸般的速度滾動，而王總監(jiān)的臉已經(jīng)扭曲成了畢加索的畫作。

“立刻關閉直播！”王總監(jiān)的翡翠扳指磕在調音臺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她身后兩個保安正要上前，張極突然從鋼琴凳下抽出個牛皮紙袋：“王總不如先看看這個？”

袋口滑落的照片讓女人瞬間面無血色。張澤禹瞥見其中一張上赫然是王總監(jiān)與天音集團高管的密會畫面，背景里還能看到標著“藝人合約轉讓協(xié)議”的文件夾。

“你以為這些能威脅到我？”王總監(jiān)的冷笑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但她顫抖的指尖已經(jīng)暴露了恐懼，“法律部的車就在樓下?！?/p>

張極不緊不慢地拾起照片：“可惜您忘了一件事?！彼蝗晦D向鏡頭，“三年前《藝人權益保護法》修訂時，新增了第七十二條——任何強制轉讓合約的行為都需要藝人親筆簽署的同意書。”

張澤禹猛地想起那個雨夜。當時公司突然召集所有練習生簽文件，說是“常規(guī)備案”。只有張極借口上廁所溜走，回來時襯衫下擺沾著泥水?，F(xiàn)在想來，他怕是翻窗去了法務部辦公室。

“小寶?！睆垬O突然喚他，手里晃著個U盤，“記得你丟的那支錄音筆嗎？”

記憶如閃電劈開迷霧。兩年前張澤禹生日那天，張極送了支昂貴的錄音筆，卻在三個月后莫名失蹤。此刻那個銀色U盤上，正刻著錄音筆同款的小象圖案。

“我每天都會備份?！睆垬O將U盤插入電腦，投影儀立刻在墻上投出密密麻麻的音頻文件。最新那條標注著“酒會前談話”，正是王總監(jiān)與黑衣人策劃車禍的錄音。

朱姐適時地將鏡頭轉向投影。直播間人數(shù)突破兩百萬的瞬間，張澤禹看見張極對他眨了下左眼——這是他們在地下室約定的暗號，代表“準備突圍”。

“攔住他們！”王總監(jiān)的尖叫中，張極已經(jīng)拽著張澤禹沖向消防通道。身后傳來朱姐鎮(zhèn)定的解說聲：“各位觀眾，接下來為大家播放星耀娛樂練習生真實生存狀況調查……”

消防通道的鐵門在身后重重關閉。張極突然從消防栓后面拎出兩個外賣箱：“穿上，朱姐安排的人在東門等我們?！?/p>

張澤禹套上油膩的制服時，摸到內袋里有硬物。掏出來竟是枚小象造型的U盤，和他丟失的那支錄音筆顏色一模一樣。

“每天半夜溜進監(jiān)控室拷貝的?！睆垬O幫他戴好口罩，指尖在耳廓短暫停留，“有次差點被保安發(fā)現(xiàn)，躲在保潔車里兩小時，身上到現(xiàn)在還有84消毒液的味道。”

負一層的停車場昏暗如深海。他們低頭穿過監(jiān)控區(qū)時，張澤禹突然被墻上的涂鴉吸引——褪色的噴漆小象，象鼻指向右側的貨運電梯。這讓他想起三年前某個深夜，張極神秘失蹤三小時后，帶著滿身油漆味回來的場景。

電梯門開啟的瞬間，濃重的魚腥味撲面而來。穿著水產(chǎn)市場工作服的司機嚼著口香糖：“朱姐讓我送兩位去‘安全屋’?！彼较虮P上掛著小象吊墜，隨著顛簸輕輕搖晃。

貨車駛入早高峰的車流。張極從座位下抽出筆記本電腦：“來看看我們的戰(zhàn)果?！睙崴亚拔迦窍嚓P話題，#星耀娛樂黑幕#后面跟著爆紅的火焰標志。

張澤禹點開《銹弦》的播放頁面，評論區(qū)已經(jīng)被歌迷攻陷。最高贊是條長文：“三年前在《新聲代》現(xiàn)場聽過他們清唱，當時就被公司強行退賽了……”

記憶突然閃回那個暴雨如注的夜晚。節(jié)目組突然通知他們“因設備故障取消錄制”，回公司的車上，張極全程握著他發(fā)抖的手。直到深夜在器材室，張澤禹才發(fā)現(xiàn)對方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血痕。

“那時候我就發(fā)誓?！睆垬O突然開口，仿佛讀透了他的思緒，“總有一天要讓所有人聽見真正的你?！?/p>

貨車突然急剎。司機緊張地指著后視鏡：“有輛黑色奔馳跟了我們三個路口了?！睆垬O迅速合上電腦，從手套箱取出兩頂鴨舌帽：“前面地鐵站放我們下來?！?/p>

混雜在上班族的人流中，張極始終緊攥著張澤禹的手腕。經(jīng)過垃圾桶時，他突然將U盤扔了進去，卻在張澤禹驚訝的目光中亮出縫在袖口的內袋——里面躺著五個一模一樣的備份。

“朱姐教的?！彼N著張澤禹的耳畔低語，溫熱的呼吸掃過頸側，“重要資料要像小象族群那樣，分散保存才能延續(xù)?！?/p>

地鐵玻璃映出他們變裝后的模樣。張澤禹看著倒影里張極給他畫的雀斑妝，突然想起第一次拍MV時，化妝師抱怨他“長相沒有記憶點”。是張極偷偷用眼線筆在他眼角點了顆痣，說這是“銀河里最亮的星”。

換乘時張極突然拉他進了母嬰室。反鎖門后，他從背包里掏出兩套校服：“朱姐女兒學校的，我們扮成接孩子的家長?！?/p>

張澤禹系著歪歪扭扭的領結時，張極突然用拇指抹過他眉骨：“你這里……”話音未落，外面?zhèn)鱽肀０膊閱柕穆曧憽Ｋ麄兤料①N在門后，聽見對講機刺啦的電流聲里夾雜著“搜查”字樣。

“抱緊我。”張極突然摟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按下手機播放鍵。稚嫩的童聲版《小星星》響起的瞬間，他做出口型：“假裝我們在哄孩子睡覺?！?/p>

張澤禹把臉埋在他肩頭，聞到熟悉的雪松香里混著新鮮的血腥味。這才發(fā)現(xiàn)張極后腰的襯衫滲著血——怕是跳車時被鋼筋劃傷的。

查問聲漸漸遠去。張極松開他時，額頭已經(jīng)沁出冷汗，卻還笑著指指手機：“朱姐女兒三歲時的錄音，沒想到真用上了?！?/p>

安全屋是間藏在老小區(qū)里的琴行。推開閣樓門的瞬間，張澤禹怔在原地——墻上貼滿了他們這些年的演出照片，每張邊緣都畫著形態(tài)各異的小象。最中央是張泛黃的拍立得，年輕的朱姐站在他們中間，手里舉著“新聲代冠軍”的獎杯。

“現(xiàn)在明白為什么朱姐幫我們了？”張極從冰箱取出紗布，示意他幫忙包扎。掀開襯衫時，張澤禹倒吸冷氣——那道猙獰傷口旁，竟紋著只坐在月亮上的小象，下方日期是他們被退賽的那天。

“紋身師說會留疤?！睆垬O齜牙咧嘴地笑，“我說正好，有些痛就該記住一輩子?！?/p>

包扎到一半，張極突然掙扎著起身，從床底拖出個琴箱。打開后里面沒有吉他，而是臺老舊的錄音設備：“朱姐丈夫的珍藏，可以直接刻錄黑膠唱片。”

他按下播放鍵，沙沙的底噪中傳來他們在地下室的即興創(chuàng)作。張澤禹認出這是用那支失蹤的錄音筆轉錄的，背景里還能聽到空調滴水的聲響。

“我每天錄一段。”張極調試著刻錄針，“想著等攢夠十首歌，就做成專輯塞進王總監(jiān)的保險箱?！彼鋈豢人云饋?，指縫間滲出血絲，“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p>

張澤禹奪過刻錄針的瞬間，閣樓窗戶突然被砸碎。催淚瓦斯?jié)L進來的同時，擴音器的刺耳聲響徹小巷：“里面的人聽著，你們涉嫌商業(yè)誹謗……”

“從后巷走！”張極踹開通往防火梯的門，卻因失血過多踉蹌了一下。張澤禹抓起錄音設備背在身上，半扶半抱著他往下走。鐵梯在雨中打滑，有幾次險些踩空，全靠張極縫在袖口的小象掛鉤卡住欄桿。

巷口停著的摩托車上，騎手摘下頭盔露出朱姐的臉：“上車！記者會已經(jīng)安排好了！”

后視鏡里，星耀娛樂的保安隊伍像蟻群般涌出。朱姐擰緊油門時，張極突然從懷里掏出染血的黑膠唱片：“先去印刷廠，把這個復刻五百份。”

“你瘋了？這當務之急是去醫(yī)院！”朱姐的怒吼混在引擎聲里。

張極卻把唱片塞進張澤禹懷里：“《銹弦》正式版，我偷偷加了你媽媽最愛的那段旋律?！彼旖怯忠绯鲅z，聲音卻異常清晰，“記得嗎？你說過等這首歌發(fā)布的時候，要讓她在天上也聽得見。”

雨水模糊了視線。張澤禹抱緊那個尚帶體溫的唱片，突然摸到背面刻著的小象——和他母親留下的銀象掛墜一模一樣。這一刻他終于明白，為什么張極總在深夜研究老唱片刻錄技術，為什么他總哼著那段陌生的旋律。

摩托車沖進印刷廠的同時，張極終于陷入昏迷。朱姐打電話叫救護車時，張澤禹顫抖著將唱片交給工人：“印五百張，封面就用這個——”他從錢包取出珍藏的照片，畫面里母親彈著鋼琴，琴蓋上擺著個小象玩偶。

當救護車的鳴笛由遠及近，張澤禹在印刷機的轟鳴聲中俯身貼近張極的耳朵：“堅持住，等唱片印好……”他哽咽著握住對方冰冷的手，“我還沒告訴你，那段旋律是我媽媽寫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