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山區(qū)的信號時斷時續(xù)。蘇醒盯著手機(jī)屏幕上那個遲遲沒有回復(fù)的對話框，拇指懸在發(fā)送鍵上方猶豫不決。

"蘇老師，彩排要開始了。"林楠敲了敲休息室的門。

蘇醒迅速鎖上手機(jī)屏幕："馬上來。"

過去三周，他養(yǎng)成了一個新習(xí)慣——每天都會檢查那個匿名號碼是否有消息。簡小詩說過要去云南山區(qū)支教一個月，但偶爾應(yīng)該也會有信號才對。這種莫名的期待讓蘇醒自己都感到陌生。

彩排結(jié)束后，蘇醒避開團(tuán)隊，獨自躲進(jìn)化妝間。他再次拿出那部私人手機(jī)，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發(fā)了一條消息："山區(qū)的孩子們喜歡音樂嗎？"

消息剛發(fā)出，手機(jī)就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簡小詩"三個字。蘇醒的手指比領(lǐng)獎時還要不穩(wěn)，差點按錯了接聽鍵。

"喂？蘇念？"簡小詩的聲音夾雜著沙沙的電流聲，背景里隱約能聽到孩子們的歡笑聲。

"是我。你那邊...信號不太好啊。"蘇醒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盡管化妝間里只有他一個人。

"我在山頂上才能接到電話！"簡小詩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孩子們...音樂...非常喜歡..."

通話在兩分鐘后被迫中斷，但蘇醒的嘴角卻不受控制地上揚。他打開簡小詩的朋友圈，最新一張照片是她背著吉他，帶著一群膚色黝黑的孩子在山坡上做鬼臉。配文是："傈僳族的小天使們，今天教會我唱他們的放羊歌！"

蘇醒點開她之前發(fā)的視頻。畫面搖晃得厲害，簡小詩坐在一間簡陋的教室里，彈唱著一首改編過的童謠。孩子們圍著她，有的拍手，有的跟著哼唱，跑調(diào)得可愛。陽光從木板的縫隙中漏進(jìn)來，落在她因笑容而瞇起的眼睛上。

那種感覺又來了——胸口微微發(fā)燙，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冬眠后緩緩蘇醒。

"蘇老師？"林楠的聲音伴隨著敲門聲再次響起，"李薇兒老師來了，說想跟您討論下周的合作舞臺。"

蘇醒收起手機(jī)，迅速調(diào)整表情："請她稍等。"

他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發(fā)型，鏡中的男人又變回了那個完美無瑕的巨星蘇醒。

——

一個月后，簡小詩回到了上海。她發(fā)來消息的那天，蘇醒正在錄制一檔音樂綜藝。

"我回來了！明天在陽光福利院有場小型演出，如果你有空的話..."后面跟著一個地址和時間。

蘇醒盯著那條消息看了足足一分鐘，直到導(dǎo)演過來請他上臺。那天晚上的錄制，他的表現(xiàn)讓所有人大吃一驚——即興改了幾個和弦，加入了一段制作人沒聽過的旋律，連主持人都驚訝地說"蘇老師今天狀態(tài)特別好"。

第二天下午，蘇醒戴著口罩和鴨舌帽，站在陽光福利院的活動室最后一排。房間里坐滿了孩子，有幾個坐在輪椅上，還有幾個看上去像是唐氏綜合征患兒。簡小詩穿著簡單的藍(lán)色連衣裙，抱著吉他坐在孩子們中間，沒有舞臺，沒有燈光，甚至沒有像樣的音響設(shè)備。

"今天我們要唱一首新歌哦，"她彎下腰，與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小女孩平視，"小雅，這首歌是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小女孩咧開嘴笑了，露出不整齊的牙齒。

簡小詩開始彈唱，是一首簡單卻動人的生日歌改編。她時不時看向那個叫小雅的女孩，眼神溫柔得像是在看整個宇宙。唱到副歌部分時，她引導(dǎo)所有孩子一起合唱，連那幾個看似有溝通障礙的孩子也跟著節(jié)奏搖擺起來。

蘇醒站在角落，感覺喉嚨發(fā)緊。他見過無數(shù)華麗的舞臺表演，卻從未被這樣簡陋的演出所震撼。簡小詩的音樂不是表演，而是一種純粹的分享和交流，就像陽光和空氣一樣自然。

演出結(jié)束后，孩子們圍著簡小詩要簽名——不是明星那種花體簽名，而是她畫給每個人的簡筆小動物。蘇醒正準(zhǔn)備悄悄離開，卻聽到一個聲音：

"蘇念？你真的來了？"

簡小詩站在他面前，額頭還帶著細(xì)密的汗珠，眼睛亮晶晶的。

"我...剛好路過。"蘇醒拙劣地撒謊。

簡小詩笑了："路過福利院？"她沒等他回答，就拉著他走向一個角落，"來，我給你介紹小雅。"

小女孩警惕地看著蘇醒，直到他蹲下來，與她平視。

"你喜歡簡老師的歌嗎？"他輕聲問。

小雅點點頭，突然伸手摘掉了蘇醒的口罩。簡小詩倒吸一口氣，但幸運的是，小女孩似乎并不認(rèn)識這位大明星。

"你的鼻子很好看，"小雅認(rèn)真地說，"像簡老師故事里的王子。"

蘇醒笑了，任由小女孩摸他的臉。簡小詩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眼神復(fù)雜。

離開福利院時，簡小詩堅持要送蘇醒到地鐵站。

"所以，"她突然開口，"'蘇念'就是蘇醒？那個大明星蘇醒？"

蘇醒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凝固了。他沒想到自己的偽裝這么容易就被識破。

"小雅不認(rèn)識你，但我可是成年人了。"簡小詩歪著頭看他，"從咖啡店那天我就覺得眼熟，今天近距離一看...你眼睛下面那顆痣太有辨識度了。"

"我很抱歉沒有告訴你真相，"蘇醒艱難地開口，"我只是..."

"只是不想讓我像其他人一樣，因為你是明星就改變態(tài)度？"簡小詩替他說完，"我理解。不過..."她突然笑了，"你知道嗎，我其實不太聽流行音樂，所以你真的不用緊張。對我來說，你首先是那個在咖啡店問我《紙飛機(jī)》的'蘇念'。"

蘇醒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松，像是卸下了無形的重?fù)?dān)。

"那...我們還能聊音樂嗎？"他問，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小心翼翼。

"當(dāng)然，"簡小詩從包里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喏，這是我在云南寫的新歌，你這個'專業(yè)人士'給點意見？"

紙上是一首名為《山谷回音》的手寫歌譜，字跡潦草卻充滿生命力。蘇醒接過時，他們的手指短暫相觸，一股微小的電流順著指尖竄上他的手臂。

——

"查到了，那個女孩叫簡小詩，25歲，畢業(yè)于本地師范大學(xué)音樂系。"林楠把一份文件放在蘇醒面前的化妝臺上，"父親早逝，母親是小學(xué)老師，家境普通。目前在幾家福利院做義工，周末偶爾在街頭演出。"

蘇醒皺眉："你調(diào)查她？"

"職責(zé)所在，"林楠面無表情，"蘇老師，您最近的行為有些反常。頻繁使用那個匿名號碼，突然去福利院...公司需要確保安全。"

蘇醒翻開文件，里面甚至有幾張簡小詩在街頭演出的照片?？吹竭@些私人瞬間被如此冷冰冰地記錄，他感到一陣不適。

"她沒有任何不良記錄，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音樂老師。"林楠推了推眼鏡，"但正因如此，您應(yīng)該明白風(fēng)險。如果媒體知道您和她..."

"我們只是聊音樂。"蘇醒打斷她，卻想起昨天簡小詩遞給他歌譜時，自己心跳加速的感覺。

"希望如此。"林楠的語氣明顯不信，"下周您和李薇兒的合作單曲要發(fā)布了，這個時候最好不要節(jié)外生枝。"

林楠離開后，蘇醒打開手機(jī)相冊。昨天在福利院，他鬼使神差地拍了一段簡小詩和孩子們唱歌的視頻。畫面中，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的側(cè)臉上，她正幫一個孩子按吉他弦，表情專注而溫柔。

蘇醒的手指懸在刪除鍵上方，最終還是鎖上了屏幕。

——

簡小詩的小公寓里，她正對著電腦屏幕皺眉。網(wǎng)頁上是蘇醒的最新專訪，標(biāo)題赫然寫著《蘇醒坦言：音樂是商品，需要精準(zhǔn)的市場定位》。

"怎么了？一臉苦大仇深的。"室友王曉楠湊過來看了一眼，"哇，你居然在看蘇醒的新聞？你不是說對流行樂壇不感冒嗎？"

"只是...研究一下。"簡小詩關(guān)掉頁面，拿起吉他，"你說，如果音樂只考慮市場，那它還算是藝術(shù)嗎？"

王曉楠聳聳肩："這就是為什么你寧愿在福利院演出也不去參加選秀。"

簡小詩撥動琴弦，彈起那首《紙飛機(jī)》，但心思卻飄到了那個戴著口罩站在福利院角落的身影。她想起他蹲下來與小雅平視的樣子，與雜志上那個冷峻的明星判若兩人。

手機(jī)震動了一下，是"蘇念"發(fā)來的消息："《山谷回音》的副歌部分，如果換成小調(diào)會不會更有層次感？"

簡小詩讀著消息，不自覺地微笑起來。她快速回復(fù)："明天有空嗎？我彈給你聽兩種版本。"

發(fā)完這條消息，她打開抽屜，取出一本厚厚的剪貼簿。翻開其中一頁，赫然是一張五年前的報紙剪報——"音樂天才少年蘇醒獲國際大獎"，旁邊還有她年輕時寫的一行小字："希望有一天，我的音樂也能打動人心。"

簡小詩輕輕撫過那張已經(jīng)泛黃的剪報，然后迅速合上本子，仿佛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這個連室友都不知道的秘密。

——

高檔餐廳的VIP包廂里，李薇兒放下紅酒杯，對林楠露出一個完美的微笑："所以，蘇醒最近對公益音樂感興趣了？"

林楠面色不變："只是為新專輯采風(fēng)。"

"是嗎？"李薇兒劃開手機(jī)，屏幕上是一張模糊的照片——蘇醒在福利院門口與簡小詩交談，"粉絲群里有人拍到的。這個女孩是誰？"

"一個音樂老師，蘇老師請教她一些民間音樂元素。"林楠的語氣平靜，"李老師不必?fù)?dān)心，不會影響您和蘇老師的合作宣傳。"

李薇兒輕笑一聲，涂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在簡小詩的社交媒體頁面上點了"關(guān)注"："當(dāng)然不會。我只是...好奇而已。"

她抿了一口酒，眼神卻冷了下來。屏幕上是簡小詩在山區(qū)支教的照片，笑得那么燦爛，那么真實。那種真實，讓李薇兒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