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果倚在斑駁的木門前，指腹無意識摩挲著門上褪色的福字貼紙。堂屋傳來的老式座鐘滴答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望著蜷在床角的沈遲，少年將褪色的碎花被角卷成一團抱在懷里，發(fā)梢還沾著外頭夜露的濕潤，像只濕漉漉的幼獸?！斑@是我的房間，我要睡覺了，你去堂屋，好嗎，小遲”布果已經(jīng)無語了，只好輕聲細(xì)語的勸說沈遲。

“我又沒做什么，為什么不可以，我不想回那邊去睡?！鄙蜻t就是個無賴，“我們都這么多年不見了，好好敘敘舊嘛，姐姐”沈遲此時裝乖的真像樣，一個大男孩撒嬌起來，竟讓布果有點動搖了，留下來也沒什么，反正他也不會做什么。

可能小時候的時光太美好了，以至于布果又忘記了他們都已經(jīng)長大了。

“小遲，我晚上總是做噩夢的，那次你也看到了，會吵到你的哦”布果又說道，她確實晚上總是做噩夢。

“沒事噠，姐姐”沈遲直接躺在床上，很大方的樣子。

完全沒有了白天那副對峙時的樣子 ，此時的他也只不過是個十幾歲歲的少年罷了。

可是不能這樣的，布果覺得應(yīng)該自己有道德心。

“真的不行?！彼曇粲悬c發(fā)顫，目光掃過被推開的窗扇——夜風(fēng)裹著槐花的甜香涌進來，掀動著窗簾上褪色的粉色蕾絲邊。

記憶突然翻涌，七年前那個暴雨夜，沈遲也是這樣固執(zhí)地蜷在她床尾，那時他還只是個瘦弱的孩童，如今早已長成肩寬體闊的少年，棱角分明的側(cè)臉在月光下投下濃重的陰影。

沈遲忽然翻身，彈簧床發(fā)出吱呀的抗議。他仰頭望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喉結(jié)滾動：“你那次做噩夢時，抓著我的手喊“別走”。沙啞的嗓音里裹著笑意，指尖卻無意識地?fù)钢幻娴钠贫?，“上回你踢開被子差點摔下床，要不是我......”

布果猛地攥緊衣角，指甲掐進掌心的月牙形疤痕。那是上次夢魘發(fā)作時，她慌亂中抓向床頭臺燈留下的印記。

而此刻沈遲就這么望著布果。

月光漫過少年翹起的發(fā)梢，在他睫毛下投下細(xì)小的陰影，像極了小時候總在她書包里塞糖的那個小男孩。

“我準(zhǔn)備了安神香?！彼蝗晦D(zhuǎn)身，從木柜深處摸出個雕花銅爐，“點上這個，你回堂屋睡好不好？”銅爐邊緣還留著大姑生前盤玩的包漿，氤氳的檀香緩緩升起，卻掩不住少年身上若有若無的檸檬香氣息——那是沈遲小時候就最喜歡的味道了。

沈遲突然坐起，床板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他伸手去夠銅爐，手腕內(nèi)側(cè)的舊疤在月光下泛著青白——那是他自己這些年不開心時亂割的?！敖憬闩潞趩?？”

他將銅爐輕輕推回去，指腹擦過她發(fā)涼的手背，“以前都是我一起守著彼此，一起數(shù)夠一千只羊。”

窗外的槐樹沙沙作響， 銅爐里的香灰簌簌掉落，在青磚地上暈開細(xì)小的灰斑。

布果終于在床上坐下，沈遲立刻往內(nèi)側(cè)挪了挪，帶起一陣洗衣粉的檸檬清香。

黑暗中，布果的聲音裹著幾分倦意從床頭傳來，尾音像是被柔軟的棉被吸了進去。沈遲聽見她往床沿又挪了挪，老式木床發(fā)出細(xì)微的吱呀聲，混著窗外蟋蟀的低鳴，在寂靜的夜里蕩出一圈圈漣漪。

他伸出手，指尖在微涼的空氣中懸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搭上布果的肩頭。掌心觸到她單薄的棉質(zhì)睡衣，布料上還帶著陽光曬過的溫暖?！敖憬?，轉(zhuǎn)過來?！彼穆曇舯仍鹿膺€要輕柔，指腹輕輕帶過她的發(fā)梢，將垂落在脖頸的發(fā)絲撩到耳后。

布果身子僵了僵，隨即順從地轉(zhuǎn)過身。

沈遲聞到她發(fā)間若有若無的茉莉香，那是小時候母親給他們洗頭用的老牌子洗發(fā)水味道。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他看見她睫毛投在眼下的陰影，像振翅欲飛的蝶。

沈遲緩緩閉上眼，卻將手臂探過她的頸側(cè)，輕輕搭在她身后的枕頭上。

這個動作像極了小時候，每次睡覺，他總會用小小的手臂圈住她，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睡個好覺。

此刻他能感受到她淺淺的呼吸，拂在胸口，溫?zé)嵊謳е唤z癢意。

夜風(fēng)掀起半掩的窗紗，將月光剪成細(xì)碎的銀箔灑在床上。

沈遲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撞在肋骨上。但他的動作依然輕柔，小心翼翼地將被子往上拉了拉，蓋住布果露在外面的肩頭，順便理了理被角的褶皺，就像從前無數(shù)個夜晚那樣。

“晚安，姐姐?！彼p聲呢喃，聲音里帶著某種隱秘的溫柔。

黑暗中，兩人的呼吸漸漸交織在一起，在寂靜的房間里織成一張細(xì)密的網(wǎng)，將那些未說出口的話，都藏進了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