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城的暴雨下了整整七日。
沈府地牢的青銅燈盞浸了潮氣,將秋吟腕間鐵鏈映出青苔般的銹色。
他斜倚在霉爛的草席上,玄紗衣早被撕成布條纏住心口蠱紋——那赤紅咒印已游至喉間,每喘一口氣都像吞了千根銀針。
"右使好雅興。"鐵門吱呀作響,月娘子提著白骨燈籠晃進來,西域羅裙掃過滿地鼠尸,"左使讓我?guī)Ь湓?.."她突然甩出九節(jié)鞭纏住秋吟脖頸,"三日后噬心宴,若取不來沈見微的心頭血..."
秋吟低笑出聲,鐵鏈撞出瘋癲的調子:"無涯想要驚鴻劍譜直說,何必拿噬心蠱當幌子?"他忽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蠕動的蠱蟲,"告訴那老匹夫,沈見微的命..."
"我的命如何?"
霜雪般的劍氣劈開地牢陰霾。
沈見微的白狐氅掃過月娘子咽喉,驚鴻劍尖挑著塊帶血的玉玨——正是魔教左使的令牌。
秋吟瞳孔驟縮,那玉玨上沾著西域曼陀羅花粉,是七日前他親手抹在沈見微枕邊的劇毒。
"沈少主當真好手段。"月娘子踉蹌后退,九節(jié)鞭斷成三截,"連噬心蠱都毒不死..."
話音未落,她的頭顱已滾到秋吟腳邊。
沈見微劍尖滴血,眸中映著秋吟頸間游走的蠱紋:"右使往我茶里添的曼陀羅,可比三年前的斷腸草溫和多了。"
秋吟舔去濺到唇邊的血,鐵鏈嘩啦作響:"小公子既知有毒,還夜夜來喂藥..."他忽然抬腿勾住沈見微腰封,"莫不是飲鴆止渴上了癮?"
沈見微反手扣住他腳踝,驚鴻劍削斷鐵鏈的剎那,地牢石壁轟然炸裂。
十八具貼著黃符的尸傀破墻而入,枯爪直取沈見微后心——正是魔教煉尸堂的絕殺陣!
"東南角水缸!"秋吟突然厲喝。
沈見微旋身劈開兩具尸傀,抱著人撞向霉爛的榆木水缸。
缸底暗門打開的瞬間,秋吟咬破舌尖將血喂進他口中:"吞下去!"
腥甜血氣混著優(yōu)曇香在喉間炸開,沈見微眼前閃過零碎畫面——十歲的秋吟被鐵鏈鎖在刑堂,魔教長老舉著烙鐵獰笑:"把這小崽子煉成尸傀,給秋家滅門案添把火!"
暗門在頭頂閉合的剎那,秋吟忽然撕開沈見微的衣襟。
蠱紋游走的胸口赫然趴著條赤紅蠱蟲,正瘋狂啃噬優(yōu)曇刺青:"噬心蠱反噬的滋味如何?"
"不及右使當年喂的糖糕苦。"沈見微將他抵在潮濕石壁上,驚鴻劍插進兩人之間的縫隙,"七歲那夜你救我時,往糖糕里摻的曼陀羅...是秋家秘藥吧?"
暗道忽然劇烈震顫。
秋吟低笑著扯斷他玉冠:"沈少主查了十年才想通?"墨發(fā)糾纏的剎那,尸傀的利爪穿透石壁,"那日給你糖糕的可不是我..."
......
密道盡頭是沈家祠堂。
牌位前的長明燈忽明忽暗,映著供桌上兩套染血的嬰孩襁褓。
秋吟捻起塊發(fā)黑的飴糖,那是二十年前秋夫人親手熬的:"沈少主可知,你我本該是襁褓兄弟?"
沈見微的劍哐當墜地。
記憶如毒蛇破土——七歲那年的雪夜里,他親眼見父親將長劍捅進秋夫人心口。
染血的劍譜從女人懷中跌落,封皮上赫然寫著《驚鴻劍法補遺》。
小秋吟蜷縮在供桌下,將半塊硬糖塞進他嘴里:"別怕..."
"秋家滅門案是沈長風自導自演。"秋吟的軟劍纏上沈見微脖頸,"他用我秋家劍譜改良驚鴻劍法,又怕事情敗露,索性屠我滿門..."
祠堂梁柱突然炸裂。
魔教左使無涯的白骨杖劈開穹頂,十二具金甲尸傀從天而降:"右使好口才,可惜沈少主的心頭血..."他枯手捏訣,"老朽今日取定了!"
沈見微突然抱起秋吟滾向供桌。
驚鴻劍挑翻長明燈,燈油潑在尸傀身上燃起幽藍磷火。秋吟趁機咬破他手腕,混著血在掌心畫符:"乾坤借法,亡魂歸位!"
十七道傷疤同時滲血,在空中凝成鎖鏈纏住無涯。沈見微的劍穿透老魔咽喉時,秋吟貼著他耳畔輕笑:"噬心蠱需至親血脈為引...沈長風,是你生父。"
......
暴雨沖刷著祠堂外的尸山。
秋吟倚在斷柱上,看沈見微將無涯的頭顱擺上供桌。
少年白衣染血,驚鴻劍穗上缺的明珠正卡在他鎖骨下:"當年喂你糖糕的...是秋夫人?"
"是你娘。"秋吟扯開衣襟,心口劍疤下藏著半塊玉佩,"她臨終前把我塞進密室,自己扮作我娘..."他忽然咳出黑血,"沈長風那一劍,本該刺穿我的心臟。"
沈見微的劍尖挑起他下頜:"所以你給我下噬心蠱,是為報復?"
"是救贖。"秋吟握住劍身按向心口,"秋家亡魂咒需至親血祭...你若不殺我..."
劍鋒刺入皮肉的剎那,祠堂牌位轟然倒塌。
沈見微扯出他心口蠱蟲碾碎,將混著血的碎玉塞進他嘴里:"二十年前你分我半塊糖,今日我還你半條命。"
......
三更梆子響時,秋吟在沈見微榻上睜開眼。
腕間鐵鏈換成了紅繩鈴鐺,床頭擺著碟新蒸的糖糕。
沈見微正在燈下擦拭驚鴻劍,劍身映出他頸間未愈的咬痕:"右使的噬心宴,該換我做東了。"
窗外忽起箭雨聲。秋吟笑著將毒針刺入他后頸:"小公子,好戲才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