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德考的出現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在苗寨激起層層漣漪。

解連環(huán)站在吊腳樓的窗前，盯著廣場上裘德考指揮工人搭建臨時營地的身影。這個老狐貍打著考古研究的旗號，光明正大地在苗寨駐扎下來，甚至還得到了大巫師的歡迎。

"在想什么？"周清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解連環(huán)轉身，看到她端著兩杯熱茶走進來。自從山洪那夜后，兩人之間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但誰都沒有點破。

"裘德考不是好人。"解連環(huán)接過茶杯，"他偷走青銅殘片又歸還，肯定另有目的。"

周清在他身邊坐下，茶香氤氳："奶奶說他是國際知名的考古學家，捐贈過很多文物。"

"那是偽裝。"解連環(huán)冷笑，"他背后有一個組織，專門尋找長生不老之術，不惜殺人越貨。"

周清的手指在杯沿輕輕摩挲："聽起來像天方夜譚...但你說得這么肯定，好像親身經歷過一樣。"

解連環(huán)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抿了口茶掩飾："職業(yè)圈子里都知道他的底細。"

周清沒有追問，但解連環(huán)能感覺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臉上逡巡，仿佛要看出什么破綻。

"對了，"周清突然轉移話題，"三天后是苗年慶典，奶奶要我們正式舉行訂婚儀式。"

解連環(huán)差點被茶水嗆到："這么快？我以為只是權宜之計..."

"本來是。"周清的聲音低了下去，"但奶奶說既然演戲就要演全套，才能打消寨民的疑慮。"

解連環(huán)注視著她低垂的睫毛："你愿意嗎？"

周清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我有選擇嗎？"

兩人相對無言。窗外傳來裘德考用蹩腳中文指揮工人的聲音，打破了房間里的沉默。

"我得出診了。"周清起身，"你要一起來嗎？"

解連環(huán)點頭。他需要時間思考，而跟著周清總能讓他冷靜下來。

藥廬里已經排了幾個病人。解連環(huán)幫周清打下手，遞藥材、包傷口，兩人配合得越來越默契。一個老婆婆笑呵呵地用苗語對周清說了什么，惹得她耳根通紅。

"她說什么？"解連環(huán)好奇地問。

周清低頭搗藥："她說我們像一對真正的夫妻。"

解連環(huán)心頭一熱，正想說些什么，藥廬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寨民急匆匆地沖進來："周醫(yī)師，快去看看吧！阿巖從山上摔下來了！"

周清立刻抓起藥箱："傷得重嗎？"

"流了很多血，神志都不清了！"

解連環(huán)跟著周清趕到寨子東頭，那里已經圍了一群人。阿巖躺在地上，右腿血肉模糊，面色慘白如紙。周清跪下來檢查傷勢，眉頭越皺越緊。

"腿骨斷了，需要立刻接骨。"她抬頭看向解連環(huán)，"幫我按住他。"

解連環(huán)依言按住阿巖的肩膀。周清手法嫻熟地清理傷口，然后突然發(fā)力，將錯位的骨頭復位。阿巖發(fā)出一聲慘叫，下意識地抓住了周清的手。

"沒事了，阿巖。"周清輕聲安慰，"忍一忍，馬上好。"

解連環(huán)注意到阿巖看周清的眼神充滿依戀，而周清回應的語氣也格外溫柔。一股莫名的酸澀感在胸口蔓延。

處理好傷口后，周清囑咐寨民如何照料阿巖。解連環(huán)站在一旁，看到阿巖虛弱但執(zhí)著地拉著周清的衣角不放。

"清清..."阿巖用苗語說著什么，聲音哽咽。

周清彎腰聽了，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同樣用苗語回答。解連環(huán)雖然聽不懂，但那親昵的姿態(tài)足以讓他握緊拳頭。

回藥廬的路上，解連環(huán)異常沉默。

"生氣了？"周清突然問。

解連環(huán)裝傻："生什么氣？"

"阿巖只是我兒時玩伴，像哥哥一樣。"周清的語氣帶著一絲調侃，"而且他已經有心上人了，是寨子西頭的阿雅。"

解連環(huán)感到耳根發(fā)熱："我沒多想。"

周清輕笑出聲，沒再說什么。但她的好心情在回到藥廬時戛然而止——一個陌生的背包放在診臺上。

"有人來過。"周清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

解連環(huán)檢查了背包，從側袋摸出一張紙條。上面只有一行字："速取青銅片，三日為期?！?

吳三省的消息！解連環(huán)迅速將紙條捏成一團。周清走過來："是什么？"

"廣告?zhèn)鲉巍?解連環(huán)面不改色，"可能有人放錯了。"

周清明顯不信，但沒有追問。她轉身去整理藥柜，背影透著疏離。解連環(huán)知道，自己又一次傷了她的信任。

傍晚時分，大巫師派人來請周清去商議慶典事宜。解連環(huán)獨自留在吊腳樓，終于有機會仔細思考吳三省的命令。

青銅殘片現在肯定被嚴密保管，要拿到手難如登天。更何況...解連環(huán)望向窗外，藥廬的方向隱約可見。更何況這會徹底背叛周清的信任。

他取出藏在鞋底的微型地圖，上面標記著苗寨和周邊地形。鬼哭谷被紅筆圈了出來，旁邊寫著幾個小字："入口在此？"

突然，樓下傳來腳步聲。解連環(huán)迅速收起地圖，但已經來不及了——周清站在門口，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紙上。

"又在研究地圖？"她的聲音冷得像冰。

解連環(huán)無從辯解。周清走進來，關上門，伸出手："給我看看。"

短暫的猶豫后，解連環(huán)遞出了地圖。周清展開查看，臉色越來越難看。

"你果然是為這個來的。"她將地圖扔回給他，"鬼哭谷里有什么？寶藏？古墓？還是你們漢人癡迷的長生不老藥？"

"周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周清的聲音突然提高，"你假裝受傷接近我，假裝學苗語討好我，甚至假裝對我有好感...全都是為了這張地圖？"

解連環(huán)抓住她的手腕："我對你的感情不是假的！"

"放手！"周清猛地掙脫，"你知道鬼哭谷對我們意味著什么嗎？那里埋葬著我母親！"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解連環(huán)胸口。他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周清的眼圈發(fā)紅："二十年前，一群考古學家來到苗寨，說要研究苗族文化。我母親，當時的大巫師繼承人，負責接待他們。"她的聲音顫抖，"他們騙取了她的信任，套問出禁地的秘密，然后...然后我母親被發(fā)現死在鬼哭谷，心臟被挖走了。"

解連環(huán)如遭雷擊。二十年前...正是西沙考古隊組建的時間！

"所以當我發(fā)現你對青銅殘片和禁地這么感興趣..."周清苦笑，"我以為歷史要重演了。"

"周清，我發(fā)誓我不知道這些。"解連環(huán)急切地說，"我確實在尋找一些東西，但絕不是為了傷害你或苗寨。"

"那你為了什么？"周清逼視著他，"告訴我真相，就現在。"

解連環(huán)陷入兩難。說出真相意味著背叛吳三省和多年的計劃，但繼續(xù)撒謊會徹底失去周清...

"我不能。"最終他低聲說，"至少現在不能。"

周清眼中的光芒熄滅了。她轉身走向門口："慶典前別來找我。之后...之后我們各走各路。"

門關上的聲音像一把刀插在解連環(huán)心上。他呆立原地，腦海中回放著周清失望的眼神。窗外，夕陽將苗寨染成血色。

接下來的兩天，解連環(huán)度日如年。周清避而不見，他只能從寨民口中聽說她忙著準備慶典和照顧阿巖。每次聽到阿巖的名字，解連環(huán)都覺得胸口悶痛。

慶典前夜，解連環(huán)輾轉難眠。凌晨時分，他悄悄起身，決定再去藥廬碰碰運氣——也許周清會在那里。

藥廬黑漆漆的，顯然沒人。解連環(huán)失望地轉身要走，卻聽到內室傳來一聲微弱的呻吟。他警覺地推開門，借著月光看到周清蜷縮在床上，面色潮紅，滿頭大汗。

"周清！"解連環(huán)沖過去摸她的額頭，燙得嚇人。

周清神志不清地囈語著，時而苗語時而漢語。解連環(huán)手忙腳亂地找藥，卻聽到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青銅門...守門人...不能打開..."

他僵住了。青銅門？難道周清知道西王母宮的入口？

"解...連環(huán)..."周清突然睜開眼，目光渙散，"為什么...是你..."

"我在這里。"解連環(huán)握住她的手，"你發(fā)燒了，別說話。"

周清卻掙扎著坐起來："奶奶...奶奶和裘德考...他們要..."話沒說完，她又昏了過去。

解連環(huán)心急如焚。他翻出藥柜里的退燒藥，熬成濃汁，一點點喂給周清。整個晚上，他守在床邊，不停地換冷毛巾敷在她額頭上。

天蒙蒙亮時，周清的燒終于退了。她安靜地睡著，呼吸平穩(wěn)。解連環(huán)精疲力盡地靠在床邊，目光落在她書桌上的筆記本上。一個念頭閃過——如果周清知道青銅門的秘密，會不會記錄在那里？

道德與好奇在他腦中交戰(zhàn)。最終，他輕手輕腳地走到書桌前，翻開了筆記本。

大部分是醫(yī)案記錄，但最后幾頁寫著一些奇怪的符號和零散的句子："鬼哭谷—青銅門—西王母后裔...守門人血脈...鑰匙是..."

后面的內容被墨水涂掉了。解連環(huán)正要翻頁，突然聽到床上的周清動了動。他趕緊合上筆記本，回到床邊。

周清緩緩睜開眼，看到解連環(huán)時愣了一下，隨即想起什么似的，掙扎著要起來："你...你怎么在這里..."

"你發(fā)高燒，說胡話。"解連環(huán)按住她，"別動，還需要休息。"

周清虛弱地搖頭："今天...慶典..."

"取消吧，你這樣怎么參加？"

"不行..."周清堅持坐起來，"奶奶說...必須今天..."

解連環(huán)皺眉："為什么這么急？"

周清避開他的目光："寨子規(guī)矩..."她突然咳嗽起來，臉色又變得蒼白。

解連環(huán)扶她躺下："我去告訴你奶奶你的情況。"

"不！"周清抓住他的手臂，"我...我很快就好。你先回去準備...傍晚...一定要來..."

她的堅持讓解連環(huán)困惑不已，但也不忍拒絕。他點點頭，幫周清蓋好被子："那你再睡會兒，我晚點來接你。"

走出藥廬，解連環(huán)心事重重。周清的異常、吳三省的命令、裘德考的出現、大巫師的態(tài)度...這一切都指向一個即將爆發(fā)的危機。而今晚的慶典，很可能就是引爆點。

他抬頭看向苗寨后方的群山，鬼哭谷的方向云霧繚繞，仿佛在召喚著他。解連環(huán)握緊拳頭，做出了決定——在參加慶典前，他必須先去一趟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