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元的魚尾第一次觸到沙灘時,朝陽正刺破海平面。
她蜷縮在礁石陰影里,鱗片因為干燥而微微發(fā)痛。這是離開倒戈城的第七日,追殺者的氣息終于被深海亂流甩脫?,F(xiàn)在,她需要按照爺爺?shù)膰诟馈业侥軘財?神罰"的鑰匙。
"先得學會在陸上行走..."
龍元默念《玄淵訣》中記載的化形術(shù)。丹田處新生的靈氣緩緩流轉(zhuǎn),尾鰭開始發(fā)燙。隨著"嗤"的一聲輕響,漆黑鱗片逐漸隱入皮膚,取而代之的是一雙蒼白的人類雙腿。
"嘶——"
她倒抽一口冷氣。化形比想象中更痛,就像有人生生撕開她的尾鰭。勉強站起身時,膝蓋一軟跪倒在淺灘里,咸澀的海水浸濕了粗布衣裳——這是從沉船里找到的人類衣物。
"喂!那邊的!"
粗獷的喊聲驚得龍元渾身緊繃。三個背著魚簍的漁民正朝這邊走來,最前頭的壯漢瞇起眼睛:"小姑娘,這大清早的..."
龍元下意識后退,腳踝卻突然被什么纏住。低頭一看,竟是幾縷海藻自發(fā)纏了上來,在皮膚上留下淡藍紋路——她的靈氣失控了。
"咦?你身上..."
就在漁民即將走近時,一道清冷聲音插了進來:
"幾位大哥見諒,這是我家偷跑出來的小妹。"
素白道袍拂過沙灘,來人腰間懸著的青銅鈴鐺叮咚作響。龍元抬頭,對上一雙含著笑意的眼睛——是個約莫二十出頭的人族女子,發(fā)間別著支青玉簪。
漁民們臉色頓變:"原來是玉霄宗的仙師!"他們慌忙行禮,很快退走了。
女子這才轉(zhuǎn)身,指尖輕輕點在龍元眉心。那些躁動的海藻瞬間枯萎脫落。
"鮫人族?"她壓低聲音,"膽子不小,敢獨自上岸。"
龍元瞳孔驟縮。她剛要掙扎,卻聽對方繼續(xù)道:"別怕,我是來幫你的。玉霄宗后山的寒潭,正缺個養(yǎng)魚的雜役。"
女子解下腰間玉佩塞過來,溫潤的玉面上刻著"清荷"二字。
"三日后午時,帶著這個到臨海城南門。"她起身時,袖口滑落一串珊瑚珠子——正是倒戈城特有的血珊瑚。
海浪輕拍岸邊,龍元攥緊玉佩,看著那道白色身影漸行漸遠。她不知道這是陷阱還是機遇,但眼下,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
臨海城的南門比龍元想象中還要熱鬧。
她裹緊粗麻斗篷,小心避開街上的水洼?;魏蟮碾p腳仍不習慣走路,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腰間的清荷玉佩隨著步伐輕輕晃動,在陽光下泛著青瑩的光。
"小鮫人。"
突然的傳音讓龍元渾身緊繃。她循聲望去,看見清荷站在茶肆二樓,正用竹簽挑著一塊晶瑩的糕點向她示意。比起那日的道袍,今日她換了身靛青襦裙,看起來就像個尋常富家小姐。
"上來。"那聲音又在耳畔響起,"你身上的海腥味隔著三條街都聞得到。"
茶肆雅間里熏著檀香。龍元剛推門進去,一塊桂花糕就迎面飛來。她下意識接住,聽見清荷輕笑:"先學用筷子,再學用腿走路——你們鮫人族都這么著急?"
龍元低頭看著自己紅腫的腳踝?;涡g(shù)維持太久,皮膚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細小的鱗紋。
"把這個抹上。"清荷推來一個白瓷小罐,"玉霄山門前的青石階有九百級,你現(xiàn)在這樣連山腳都走不到。"
藥膏清涼,龍元卻突然縮手。她盯著清荷腕間的珊瑚手串:"你為什么幫我?"
雅間內(nèi)檀香裊裊,窗外的市井喧囂仿佛被隔在另一個世界。清荷指尖輕輕摩挲著珊瑚珠子,血色的光澤在她瓷白的腕間流轉(zhuǎn)。
"倒戈城的血珊瑚,三百年才結(jié)一株。"她忽然將手串舉到陽光下,珠子里竟浮現(xiàn)出細密的金紋,"這些金線叫'鎖龍紋',只有鮫人皇族的血才能養(yǎng)出來。"
龍元的鱗片瞬間炸起,藏在斗篷下的手已凝出冰刃。爺爺臨終前的話在耳邊炸響: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
"別緊張。"清荷忽然傾身向前,帶著桂花香的氣息拂過龍元耳際,"你們族里那個叛徒,上個月帶著玄鐵衛(wèi)屠了玉霄宗三個分舵。"她指尖在桌面畫出血色符咒,竟與龍元鱗片上的暗紋一模一樣,"而我,需要混進倒戈城的'鑰匙'。"
樓下突然傳來碗碟碎裂聲。龍元透過窗欞縫隙,看見幾個戴青銅面具的商販正在街角張望——是玄鐵衛(wèi)的探子!
"看來追殺你的不止一方勢力啊。"清荷袖中滑出張符紙,眨眼化作兩只青鳥銜著斗篷飛出窗外。她拽起龍元躍向房梁,原來雅間地板早已刻好傳送陣。
在陣法啟動的藍光里,龍元看見清荷捏碎了那串珊瑚珠。血霧彌漫間,對方后頸浮現(xiàn)出與她一模一樣的鱗紋。
"因為我也在逃。"清荷的聲音混在空間撕裂的轟鳴中,"三百年前被抽走鮫珠的那位'叛徒'——是我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