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撲在圣旨明黃卷軸上,洇出幾點暗斑。
林清晏指尖擦過冰裂紋錦緞,嗅到紫毫筆尖殘留的龍涎香里,裹著一絲金絲炭特有的焦苦味——這是玄霄最愛在暖閣熏的香料。
"圣上命將軍即日押解八百南疆戰(zhàn)俘入京。"她將卷軸迎風抖開,金線繡的云紋割裂晨曦,"刑部要在除夕前設祭壇鎮(zhèn)魂?"
沈昭拇指重重碾過圣旨邊緣的蟠龍紋,那里藏著道三年前漠北戰(zhàn)報常用的暗紋。
廊下八個南疆死士突然劇烈掙扎,鐵鏈撞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玄霄連圣上批奏折的時辰都摸透了。"
寒風卷著刑部方向飄來的狼煙掠過后頸,林清晏突然按住沈昭腕骨。
他鎧甲上沾著南疆人頸血的鐵腥氣里,混著絲縷清苦藥香——是太醫(yī)院特供的止血散味道。
"送冰人今晨運來的冰鑒。"她將染血的沉香木珠按在圣旨落款處,朱砂印竟?jié)u漸顯出靛藍蝎子紋,"冰層里凍著南疆蠱蟲卵,遇熱便化在冰水里。"
正廳突然傳來瓷盞碎裂聲。
沈硯裹著狐裘撞開屏風,腰間玉佩將青玉案磕出道裂痕:"圣上都要問罪了,兄長還有閑情陪側(cè)夫人玩香料?"
林清晏反手將冰裂紋茶盞扣在炭盆上,蠱蟲遇熱爆開的脆響驚得沈硯倒退兩步。
她腕間銀鐲擦過沈昭佩劍,在圣旨上劃出道寒光:"二公子不妨細看,這落款時辰比刑部狼煙早了兩刻鐘。"
沈氏攥著佛珠從東廂房沖出來時,正撞見林清晏將融化的雪水潑在圣旨背面。
冰鑒里取出的蠱蟲卵在朱砂印上蠕動,漸漸拼成玄霄私印才有的三足烏紋樣。
"好個妖女!"嫡姐突然從游廊陰影里撲出來,金步搖纏住林清晏發(fā)間銀簪,"定是你用巫蠱之術(shù)偽造......"
沈昭劍鞘橫擋的剎那,林清晏突然扯落嫡姐腰間荷包。
曬干的桂花釀香片紛紛揚揚灑在圣旨上,竟與玄霄筆跡里的金絲炭氣味融為一體。
"長姐上月在慈恩寺供的往生牌位,"她碾碎片桂花釀,指尖沾著的香灰顯出漠北文字,"用的可是玄霄國師特供的往生紙?"
正廳銅漏滴到辰時三刻,刑部真正的傳旨官才頂著滿頭霜雪叩門。
林清晏倚著暖閣熏籠,看那卷蓋著正確印鑒的圣旨被沈昭按在案頭。
冰裂紋茶盞里漂浮的蠱蟲尸體,正與她腕間銀鐲雕著的并蒂蓮紋樣重合。
"玄霄要的從來不是戰(zhàn)俘。"她將沉香木珠串重新纏回沈昭劍柄,嗅到刑部特供墨錠里藏著漠北硝石的味道,"圣上祭壇要鎮(zhèn)的不是魂,是將軍手里的漠北兵符。"
暮色爬上飛檐時,林清晏故意打翻裝著南疆蠱蟲的琉璃瓶。
看著沈硯驚慌失措踢翻炭盆,燒著了嫡姐偷偷塞在圣旨匣底的往生紙。
灰燼里浮現(xiàn)的漠北布防圖,正與沈昭鎧甲內(nèi)側(cè)暗袋的羊皮卷嚴絲合縫。
"明日進宮謝恩。"沈昭在更鼓聲里解開她發(fā)間銀簪,劍繭擦過耳后淡紅的蠱蟲咬痕,"夫人可聞得出玄霄在太醫(yī)院埋了幾味藥?"
林清晏將染著桂花釀香氣的荷包丟進火盆,看跳動的火苗映亮窗外八個南疆死士的靛藍紋身。
冰窖第三層傳來的鑿墻聲混著更鼓,恰好壓住沈氏佛珠斷裂的脆響。
(續(xù)文)
銅漏滴到戌時三刻,暖閣的冰裂紋窗欞突然迸出細響。
林清晏撥弄炭火的手一頓,火星子濺在青磚上,照見窗紙外掠過三道靛藍殘影。
"東南角門。"沈昭的劍鞘壓住她腕間銀鐲,鎧甲縫隙里滲出的止血散藥香裹著寒意,"冰窖鑿墻聲停了半刻鐘。"
話音未落,西廂房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
林清晏嗅著空氣里暴漲的桂花釀香氣,指尖撫過暖閣門框上新鮮的抓痕——三道指痕里凝著南疆人特有的靛藍蠱血。
"長姐的螺子黛盒子打翻了。"她故意提高聲量,看游廊轉(zhuǎn)角處嫡姐的鵝黃裙擺猛地縮回陰影,"這靛青顏色倒眼熟,和刑部送來的往生紙灰一個色。"
沈昭的劍尖挑開炭盆,燒成灰的荷包里突然躥出只三足蠱蟲。
那蟲豸撞上冰裂紋茶盞的瞬間,竟與沈硯腰間玉佩上的漠北圖騰嚴絲合合。
"冰鑒還剩半塊。"林清晏將融化的雪水潑向游廊,八盞燈籠霎時熄滅五盞。
暗處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混著沈氏佛珠滾落玉階的脆聲,"勞煩郡主走趟朱雀大街,看看玄霄國師府門前的石獅子——"
她突然噤聲,腕間銀鐲撞在沈昭劍鞘迸出火星。
刑部方向飄來的狼煙里混著絲縷桂花釀香,與嫡姐今晨供在佛前的線香如出一轍。
沈郡主捏碎手中茶餅,青瓷碎片割破指尖:"我這就去探探太醫(yī)院的藥渣。"血珠滴在圣旨匣底的靛藍紋路上,竟與冰窖第三層墻面的鑿痕紋樣重疊。
子時更鼓敲響時,林清晏倚著暖閣熏籠假寐。
鼻尖突然竄進縷腥甜,她摸到榻邊矮幾上憑空多出的琉璃瓶——本該鎖在冰窖三層的南疆蠱蟲,此刻正在瓶底拼出半幅漠北輿圖。
"二公子房里的炭盆換了三次。"她對著虛空輕笑,腕間銀鐲突然纏住梁上垂落的靛藍綢帶,"這冰裂紋花瓶上的水痕,可比辰時深了三寸。"
暗處傳來衣袂破空聲,沈昭的劍風掃落梁上積灰。
靛藍色蠱血順著劍槽滴在青玉案,與沈硯玉佩裂痕里滲出的液體緩緩交融。
寅初時分,林清晏突然按住心口。
沈昭鎧甲內(nèi)側(cè)的羊皮卷滾燙如火,刑部特供墨錠的硝石味混著桂花釀香,在暖閣織成張腥甜的網(wǎng)。
"郡主該到崇文門了。"她將冰裂紋茶盞扣在圣旨匣上,聽著府墻外漸近的馬蹄聲,"玄霄暖閣的金絲炭,怕是摻了南疆火山灰。"
東廂房佛龕突然轟然倒地,沈氏凄厲的誦經(jīng)聲刺破黎明。
林清晏嗅著空氣里暴漲的龍涎香,看嫡姐的金步搖在游廊盡頭碎成三截。
第一縷天光穿透云層時,冰窖傳來第九聲鑿墻響。
沈昭劍尖挑開的青磚縫里,緩緩滲出靛藍色蠱血,在地面蜿蜒成半幅殘缺的漠北布防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