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銅鈴還在震顫,林清晏已抽出腰間軟緞將鎏金熏球裹緊。
伽羅沉香混著駝鈴草腥氣刺得她眼眶發(fā)酸,腕間銀鐲卻突然沁出薄荷清露——這是沈昭昨日親手系上的解毒香囊在預警。
"三更天換防,南角門。"她突然抓起冰裂紋茶盞砸向青磚,飛濺的瓷片在月光下拼出漠北驛站的圖騰。
沈昭瞳孔驟縮,鎧甲下的羊皮卷被茶湯浸透后,竟浮出玄霄與北狄往來的密信拓印。
五更鼓剛響,林清晏已經(jīng)跪坐在御書房鎏金地衣上。
她捧著茶筅輕攪沫餑,看著茶湯里映出的十二名官員面色逐漸灰敗——這些人靴底都沾著玄霄暖閣特有的金絲楠木屑。
"國師說這是西域貢茶?"她突然將茶盞推向御前,靛藍蠱血在湯面凝成北境輿圖,"可臣婦嗅到駝鈴草裹著硫磺的味道,像極了三日前燒毀軍械庫的引火劑。"
玄霄廣袖中的龜甲簽筒突然炸開,十八枚骨簽釘入蟠龍柱。
林清晏腕間銀鐲應聲而裂,薄荷清露潑在骨簽上竟燃起幽藍火焰——正是漠北巫蠱用的磷粉。
"娘娘小心!"沈昭的劍鞘橫擋過來時,林清晏已經(jīng)扯開玄霄的鶴氅。
內(nèi)襯繡著的漠北星圖被燭火映照,竟與兵部丟失的邊防圖完全重合。
十二名官員膝行著撲向御案,抖落的官靴里紛紛掉出伽羅香丸。
林清晏指尖撫過香丸裂口,突然輕笑:"原來諸位大人也愛把軍機要報裹在沉香里熏衣裳?"她袖中飛出三日前冰窖廢墟撿到的殘頁,正拼出玄霄偽造的圣旨批紅。
日影西斜時,將軍府祠堂的百年楠木門轟然洞開。
沈氏攥著半截斷簪撲向林清晏,卻被突然出現(xiàn)的沈郡主用馬鞭卷住手腕。"母親可知這簪頭藏著什么?"林清晏將斷簪浸入雨水,鐫刻的漠北符文遇水顯形,竟是沈硯私吞軍餉的賬目。
嫡姐突然尖叫著撞向供桌,鎏金熏球里滾出七顆伽羅香丸。
林清晏抬腳碾碎香丸,藏在其中的密信殘片被夜風卷著貼上門柱——正是嫡姐模仿沈昭筆跡寫給北狄的詐降書。
"妹妹竟把松煙墨摻了駝鈴草汁?"林清晏拾起殘片對著燭火,"難怪玄霄謄寫圣旨時,批紅總會洇出漠北王室圖騰。"她突然將殘片擲向沈硯,對方懷中的田契地券被燭火映照,竟顯出兵部失蹤的火器編號。
子時更鼓響起時,林清晏正倚著沈昭的鎧甲閉目養(yǎng)神。
她腕間新?lián)Q的孔雀石鐲子突然沁出涼意——這是從玄霄鶴氅暗格里搜出的最后證據(jù)。
暖閣地磚的蠱血冰片在月光下緩緩融化,蜿蜒成北境十二座烽火臺的形狀。
沈昭的劍尖挑起殘存的伽羅香灰,突然發(fā)現(xiàn)灰燼排列竟與兵部輪值表完全一致。
他轉(zhuǎn)頭望向似乎睡著的林清晏,卻見她唇角微微勾起——那截紫竹簽正被她捏在指尖,竹芯里緩緩滲出靛藍色的漠北狼煙。
月華漫過西窗時,林清晏正跪坐在小廚房的青石板上搗藥。
松木杵臼與紫砂藥碾相碰的脆響驚飛檐下雀兒,卻驚不動她腕間新?lián)Q的孔雀石鐲——昨夜從玄霄鶴氅暗格搜出的北境輿圖,此刻正裹著薄荷香囊壓在妝奩底層。
"側(cè)夫人,正院送來血燕。"侍女捧著剔紅漆盤的手指在抖,盞中猩紅湯汁映著林清晏垂落的睫毛,"老夫人說...說這是用南詔進貢的蜜蠟煨了整宿。"
林清晏指尖撫過漆盤邊緣,忽而嗅到迦南香混著鐵銹的腥甜。
她笑著將玉匙浸入燕窩:"勞煩轉(zhuǎn)告母親,妾身最喜血燕配著梅花冰片。"腕間銀鏈倏然垂落,三顆冰片墜入湯盞時騰起靛藍霧氣,驚得漆盤邊沿的鎏金牡丹紋滲出墨色汁液。
沈昭的玄鐵護腕就是在這時撞開雕花門的。
他鎧甲上凝著霜花的模樣,倒像極了那夜冰窖廢墟里折下的梅枝。"刑部送來玄霄的供狀。"他解大氅的動作頓了頓,"說是在暖閣暗格里尋到半匣伽羅香灰。"
林清晏已用銀刀剖開血燕盞,凝脂般的燕窩里赫然裹著半枚玉印。"將軍可認得這個?"她將沾著蜜蠟的印鑒浸入藥湯,水紋漾開時竟顯出沈硯的私章紋樣,"昨兒三更天,妾身瞧見嫡姐的侍女在角門焚香——燒的正是伽羅沉香。"
祠堂傳來的鐘聲驚散兩人間浮動的藥香。
林清晏望著窗外飄雪,忽將孔雀石鐲貼到沈昭腕甲上:"將軍可聞見松煙墨混著駝鈴草的味道?"她指尖劃過鎧甲縫隙,"像是...兵部新送來的火器圖紙?"
沈昭瞳孔驟縮的瞬間,林清晏已經(jīng)掀開藥柜暗格。
裹著靛藍絲帛的弩機圖紙鋪展開來,邊角處被茶漬洇開的墨跡里,竟藏著與玄霄密信相同的符文。"昨日往兵部送藥膳時..."她捻起圖紙對著燭火,"王侍郎靴底沾著的金絲楠木屑,倒與玄霄暖閣地磚的紋路極像。"
更漏滴到戌時三刻,林清晏正對著銅鏡卸簪環(huán)。
鏡中忽見沈郡主提著燈籠穿過回廊,緋色斗篷掃過梅枝時,落雪里竟混著幾縷伽羅香灰。"嫂嫂可要嘗嘗新貢的雪山云霧?"少女嗓音裹著寒意撲進暖閣,茶盞邊緣卻凝著層薄霜。
林清晏用銀簪撥開茶沫,忽見水面浮出半枚血色指印。"郡主這沏茶的手法..."她笑著將茶湯潑向炭盆,騰起的白霧里竟凝出漠北文字,"倒像是玄霄那日演示過的點茶秘技?"
窗外忽然傳來瓦片碎裂聲。
林清晏推開雕窗時,正瞥見嫡姐的杏色裙裾掃過西墻。
月光將墻頭人影拉得細長,那人發(fā)間金步搖垂落的流蘇,分明是沈氏壓箱底的纏枝牡丹樣式。
"夫人!"侍女驚慌的呼喊劃破夜色。
林清晏趕到祠堂時,百年楠木供桌上竟擺著碗凝固的血燕,雕花銀碗邊緣刻著的漠北星圖,與她昨夜在玄霄鶴氅上撕下的繡紋分毫不差。
沈昭的劍鋒就是在這時挑開祠堂帷幔的。
他望著供桌上新供的伽羅香爐,突然將林清晏拽到身后——爐中升起的青煙在空中扭曲,竟?jié)u漸凝成北境十二座烽火臺的輪廓。
"明日進宮謝恩..."林清晏突然輕笑出聲,指尖撫過香爐鎏金云紋,"妾身想向圣上討要些西域貢香。"她腕間孔雀石碰觸爐身的剎那,藏在爐耳中的半頁殘紙飄落,赫然是玄霄筆跡的《祭天策》殘篇。
五更鼓響時,林清晏正對著妝鏡貼花鈿。
銅鏡邊緣突然映出沈硯倉皇的身影,他懷揣的賬本被晨風吹開半頁,墨跡未干的批注里竟夾著與北狄往來的密語。
"側(cè)夫人..."侍女捧著鳳尾羅帕欲言又止,帕角繡著的金線牡丹突然滲出靛藍汁液,"老夫人說今日祭祖,請您務必佩戴這支鎏金點翠簪。"
林清晏拈起發(fā)簪對著朝陽,孔雀羽下的暗格突然彈開,半粒伽羅香丸滾落掌心。
她望著香丸表面熟悉的硫磺痕跡,突然對著虛空輕嘆:"母親終究還是舍不得那金絲楠木的熏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