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燭火被穿堂風撕扯得東倒西歪,林清晏嗅到老夫人佛珠上凝結(jié)的檀香里裹著陳年血銹味。
她跪坐在蒲團上時,膝頭正壓住青磚縫里半截未燃盡的引魂香,細碎灰燼在裙擺洇出幾道蜿蜒墨痕。
"玄霄用暗河淤泥偽造令牌,至少潛伏了三年。"沈昭劍尖挑開親衛(wèi)腰間銅牌,斷裂處滲出靛青色汁液,在青磚上凝成扭曲的蛇形。
他鎧甲肩頭還沾著昨夜斬斷的引魂燈殘灰,此刻被燭火映得如同灼傷疤痕。
老夫人腕間佛珠突然繃斷,九顆檀木珠滾進地磚凹槽,正巧拼出玄鳥尾羽的紋路。
林清晏袖中犀角粉袋無聲裂開,粉末順著磚縫游走,在沈昭佩刀旁凝成個殘缺的"囚"字。
"報信鴿寅時三刻就該到。"她忽然開口,指尖劃過窗欞上凝結(jié)的露珠,"可那畜生爪間纏著玄鳥金線。"話音未落,沈郡主踹開雕花門闖進來,馬尾辮梢還粘著幾片染坊才有的靛藍碎布。
"西市染缸今晨全炸了!"她將浸透藥汁的絹帕拍在案上,紫紅色汁液竟在宣紙上洇出北牢地形圖,"玄霄用染坊作掩護,地下挖了三條暗道。"
張?zhí)t(yī)的藥箱突然發(fā)出瓷器碎裂聲。
老人顫抖著捧出個鎏金香爐,爐內(nèi)青煙扭曲成三股,分別指向祠堂東南角的青銅獸首、沈昭佩刀吞口處暗紋,以及林清晏腰間半塊殘玉。
"是引魂香的反噬。"林清晏突然攥住香爐邊緣,掌心被燙出紅痕卻恍若未覺。
她袖中滑落的犀角粉觸到爐灰,竟在空中凝成三只振翅玄鳥,尖喙齊齊指向老夫人佛案下的暗格。
沈昭佩刀出鞘三寸,寒光削斷半截燭芯。
躍動的火苗突然竄高,將暗格縫隙里滲出的靛青色黏液照得纖毫畢現(xiàn)——那液體正順著地磚紋路爬向祠堂供奉的沈家軍牌位。
"煩請郡主更衣。"林清晏突然扯斷腰間絳帶,鵝黃色絲絳浸了藥汁,在青磚上洇出蜿蜒血痕,"西市布莊的靛藍染料摻了北疆狼毒,遇水則化霧。"她將絲絳纏在沈郡主腕間,暗紅藥汁立刻在對方袖口繡出半幅北牢地圖。
張?zhí)t(yī)猛地掀開藥箱夾層,二十四個琉璃瓶相互碰撞發(fā)出清脆聲響。"這是用曼陀羅花汁煉的霧丸。"他枯瘦手指捏起粒朱紅色藥丸擲向香爐,爆開的紫煙中竟浮現(xiàn)出玄霄軍布防的虛影,"遇水汽可維持半炷香。"
窗外突然傳來信鴿撲棱聲。
林清晏推開雕花窗,指尖殘留的綠豆糕碎屑引來灰羽信鴿。
那禽鳥爪間金線在晨光中泛著詭異幽藍,她突然將整包犀角粉潑向窗外。
粉末觸到露水凝成細網(wǎng),竟兜住信鴿尾羽間墜落的玄鳥銅符。
沈昭佩刀橫劈而過,銅符裂成兩半,露出中空處蜷縮的毒蝎,尾針正對著老夫人所在的方位。
"煩請將軍借我三十親衛(wèi)。"林清晏突然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香爐青煙里,竟將虛影中的玄霄軍陣型燒出個缺口,"兩個時辰后,西市染坊會飄出摻了曼陀羅的藍霧。"
她轉(zhuǎn)身時發(fā)間銀簪突然墜地,簪頭鑲嵌的夜明珠滾到沈昭腳邊。
男人彎腰去撿,卻見珠面映出林清晏染血的帕子——那抹暗紅正與她指尖傷口如出一轍。
祠堂外的梧桐樹突然無風自動,葉片間凝結(jié)的晨露簌簌墜落。
林清晏嗅到空氣里浮動的犀角粉香氣中,混進了絲若有若無的龍涎香——那是三日前玄霄被押入北牢時,獄卒特意熏的安神香。
香爐青煙中忽地炸開數(shù)粒星火,林清晏染血的指尖懸在煙霧上方三寸。
她嗅到玄鳥銅符殘留的靛藍染料里,裹著絲發(fā)霉的龍腦香——那是兵部侍郎慣用的熏衣香。
"叛軍左翼有破綻。"她突然拽過沈昭佩刀,刀背沾著香灰在青磚劃出歪斜紋路,"玄霄親信腰間掛著浸過狼毒的銅鈴,但負責糧草的副將..."刀尖在磚縫里挑出片靛藍碎布,布匹邊緣的針腳突然滲出暗紅汁液。
沈郡主甩開浸透藥汁的袖擺,布料擦過銅鈴殘片時竟發(fā)出蜂鳴:"西市賣飴糖的瘸腿老趙,前日往染坊送了三十擔紅糖。"她靴尖踢開滾落的檀木珠,珠子撞上藥箱時震開個暗格,露出半截靛藍染就的糖紙。
張?zhí)t(yī)突然將霧丸碾碎撒向香爐,紫煙里浮現(xiàn)出北牢伙夫送飯的路線圖。"曼陀羅霧可維持半炷香。"老人枯瘦的手指劃過虛影中某處斷點,"這處缺口正對著玄霄親衛(wèi)換崗的盲區(qū)。"
林清晏發(fā)間銀簪突然發(fā)出細碎嗡鳴。
她拔下簪子插入地磚縫隙,夜明珠映出靛藍黏液里游動的金線:"煩請將軍戌時三刻佯攻北牢正門。"簪尖挑起塊凝固的蠟油,蠟油遇熱竟融成玄鳥展翅的形狀,"玄霄親衛(wèi)的護心鏡背面...都刻著這種紋章。"
祠堂外梧桐葉突然沙沙作響。
林清晏嗅到飄進來的晨霧里混著西市豆油坊特有的焦糊味,這味道纏上她袖口殘留的犀角粉,在青磚上洇出個殘缺的"叁"字。
沈昭佩刀應(yīng)聲出鞘,寒光削斷供桌垂下的經(jīng)幡——斷裂的綢布正落在北牢地形圖的暗道標識處。
"三十親衛(wèi)分三路。"林清晏扯斷第二根絳帶,鵝黃絲絳浸過藥汁后竟顯出深淺不一的紋路,"東路扮作運冰車的商隊,冰里埋著張?zhí)t(yī)的霧丸;西路混入送葬隊伍,棺木夾層藏兵器;中路..."她突然用染血的帕子捂住口鼻,血腥氣撞上香爐殘煙,在空中凝成個倒懸的玄鳥巢穴。
沈郡主抓起染藍的糖紙對著燭火,紙面逐漸顯出水漬紋路:"瘸腿老趙的糖擔子底下,藏著能拆成三截的鉤鐮槍。"她腕間絲絳突然繃緊,暗紅藥汁在袖口繡出新的路線,"今晨炸裂的染缸里...藏著玄霄私鑄的兵器模子。"
供桌燭臺突然爆開燈花。
林清晏看見飛濺的火星落在沈昭鎧甲鱗片上,竟燒出個與玄鳥紋章相反的圖案。
她沾血的指尖劃過鎧甲縫隙,血珠滲入鱗片接合處,在燭光下映出蛛網(wǎng)狀的裂紋——正與香爐虛影中的兵力缺口重合。
"報信鴿的尾羽該換新的了。"老夫人突然開口,腕間新穿的佛珠撞在青銅獸首上,檀香混著銅銹味彌漫開來。
她枯槁的手指劃過牌位后的暗格,取出一疊靛藍染就的經(jīng)書——書頁間夾著三年前玄霄請戰(zhàn)的奏折抄本。
林清晏袖中滑落的犀角粉觸到經(jīng)書,在空中凝成個殘缺的陣型圖。
她突然抓起沈昭佩刀割破掌心,血水混著藥粉潑向香爐。
爆開的青煙里浮現(xiàn)出玄霄大帳的虛影,帳中懸掛的北疆狼首圖騰右眼處,赫然嵌著塊與老夫人佛珠同料的檀木。
祠堂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響,混著西市方向隱約的喧嘩。
林清晏染血的指尖按在沈昭鎧甲心口位置,留下個血指紋:"將軍可記得三年前北疆雪夜..."她話音未落,供桌上的長明燈突然竄起三尺高的火苗,將懸在梁上的陳舊戰(zhàn)旗映得忽明忽暗。
沈昭突然解下頸間玄鐵護符擲向藥箱,金屬碰撞聲驚得琉璃瓶齊齊震顫。
護符背面暗紋沾了霧丸粉末,在晨光中顯出水波狀紋路——正與西市染坊地下暗河走向完全一致。
雕花窗欞忽然震落細灰,林清晏嗅到飄進來的晨風里混著生鐵與苧麻的氣息。
她染血的帕子掠過沈昭肩甲,在靛藍殘灰上擦出道朱砂色的痕跡——那形狀恰似西市布莊屋檐下垂落的幌子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