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晏指尖掐進佛龕裂縫里,青霧正順著沈昭護腕的鐵片攀上他腕骨。
她忽然將沾著桐油灰的裙裾撕下半幅,迎著晨光抖開時竟顯出一片暗繡的御花園輿圖。
"將軍且看。"她嗓音浸著雪蓮粉的清冷,"昨夜漂在河面的宮靴,靴底沾的全是御花園才有的金線蕨孢子。"
沈昭劍眉壓著血痂,忽然解下腰間鎏金錯銀的令牌砸向冰面。
令牌裂開的瞬間,三十道黑影齊刷刷跪在燃燒的糧倉廢墟前——竟是老夫人豢養(yǎng)了二十年的藥人。
"煩請諸位扮作運炭商隊。"林清晏將輿圖碎片分給藥人首領(lǐng),"皇城十二衛(wèi)虎符雖碎,但御花園暖閣地磚下埋著先帝留的玄鐵兵符。"
沈郡主突然將金葉子殘片按在舌尖,嘗到御用藥紋特有的苦腥味后,反手將腰間纏著的九節(jié)鞭甩向護城河。
鞭梢卷起具浮尸的瞬間,她瞳孔驟縮:"這些宮靴內(nèi)襯繡著西域進貢的雪蠶絲!"
林清晏腕間紅痕突然發(fā)燙,她嗅到沈昭護腕上的降真香里混著龍涎香余韻。
這發(fā)現(xiàn)讓她指尖發(fā)顫,卻將浸透藥汁的帕子捂在鼻尖輕笑:"看來昨夜闖御書房的,不止玄霄叛軍。"
日上三竿時,養(yǎng)心殿的蟠龍柱還淌著未干的血。
林清晏跪在鎏金磚上,將染血的輿圖碎片拼成完整的內(nèi)宮圖。
沈昭的佩劍橫在丹陛前,劍身映出龍椅上那道顫抖的明黃身影。
"愛卿的側(cè)室,倒是比欽天監(jiān)更懂觀星辨位。"皇帝捻著斷裂的朝珠,目光掃過林清晏腕間若隱若現(xiàn)的紅痕,"說說看,昨夜子時三刻,你如何從護城河浮尸推斷出玄鐵兵符所在?"
林清晏叩首時,發(fā)間銀簪突然墜地。
簪頭滾出的香丸撞碎在鎏金磚上,騰起的青霧里浮動著御花園特有的十八學士茶花香。
滿朝文武頓覺心頭陰郁散去大半,連皇帝緊攥扶手的手背都松了青筋。
"臣婦擅調(diào)香,昨夜嗅到浮尸發(fā)間的金線蕨孢子味帶著潮氣。"她抬頭時眼底流轉(zhuǎn)著藥香凝成的琥珀色,"暖閣地龍貫通護城河暗渠,唯有玄鐵兵符的煞氣能鎮(zhèn)住水鬼怨靈。"
沈昭突然解甲擲地,玄鐵護心鏡撞碎香霧的剎那,四十名身染桐油味的藥人抬著玄鐵箱進殿。
箱蓋開啟時,二十萬石糧票與邊關(guān)布防圖驚得戶部尚書打翻了朝笏。
"好!
好個藥香欺霜的林氏女!"皇帝赤足踏下丹陛,竟親手將林清晏腕間紅痕按在玄鐵兵符上,"傳旨,即日起封為..."
話未說完,殿外突然傳來沈郡主的長鞭破空聲。
九節(jié)鞭卷著個渾身扎滿金針的灰衣人摔在御前,那人后頸赫然烙著朵帶刺的玫瑰花。
"皇兄可認得此物?"沈郡主靴尖踢開灰衣人衣襟,滾出的小瓷瓶里飄出林清晏今晨在佛龕前嗅到的玫瑰膏香。
暮色四合時,林清晏站在角樓眺望皇城十二門。
她腕間新纏的玄鐵鏈浸著湯藥,正將血腥氣煉成縷縷藥香。
沈昭染血的披風裹著她單薄肩頭,掌心卻按在她后頸要穴:"夫人今日在朝堂燃的安神香,似乎混著能令人說真話的曼陀羅汁?"
"將軍護腕鐵片上的降真香,不也摻了邊關(guān)將士常用的止血藤?"她反手將藥香凝成的琥珀珠彈向?qū)m門,正撞碎在戶部尚書轎簾上,"明日卯時三刻,勞煩將軍陪我去太醫(yī)院取些雪蓮子——張修太醫(yī)今晨救治傷員時,似乎發(fā)現(xiàn)了有趣的東西。"
護城河突然炸開朵桐油燃的煙花,映出河底數(shù)百具浮尸手腕上嶄新的針孔。
那些針孔排列的形狀,恰似太醫(yī)院專用金針留下的七星續(xù)命陣。
(續(xù)寫部分)
宮燈初上時,太醫(yī)院東廂蒸騰著濃苦藥氣。
張修正用銀鑷夾起塊焦黑藥渣,燭火映得他眉心懸針紋愈發(fā)深重。
忽聽得門簾輕響,林清晏披著件沾滿桐油味的素錦斗篷進來,腕間玄鐵鏈與青瓷藥罐相撞,驚飛了檐下棲著的寒鴉。
"夫人來得正好。"張修將藥渣碾在桑皮紙上,細碎粉末竟泛著詭異的靛藍,"今晨從浮尸針孔刮下的膿血,與三日前救回的叛軍俘虜脈象全然不同。"
林清晏指尖掃過藥爐騰起的水霧,閉目輕嗅:"七星續(xù)命陣本該用朱砂做引,這藥渣里怎會混著暹羅才有的血降香?"她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瓦片碎裂聲。
沈昭倒提著個蒙面人躍窗而入,那人脖頸處赫然紋著朵半凋的西域玫瑰。
沈昭劍鞘挑開刺客衣襟,滾落的白玉瓶里涌出群通體赤紅的蠱蟲。
林清晏迅速將藥爐里的艾草灰撒成圓圈,蠱蟲觸及灰燼竟發(fā)出嬰孩啼哭般的慘叫。"張?zhí)t(yī)前日救治的傷員里,"她碾碎只掙扎的蠱蟲,琥珀色瞳孔映著躍動燭火,"可有人出現(xiàn)過幻聽癥狀?"
話音未落,西廂突然傳來藥罐碎裂聲。
眾人沖進去時,兩個時辰前還能下地行走的傷兵正用斷箭猛戳自己耳后,嘴里不斷嘶吼著"玫瑰開了"。
張修眼疾手快將銀針扎入其風府穴,卻見那人耳道緩緩爬出只帶翅的蠱蟲。
"這不是太醫(yī)院的金針手法。"林清晏用絲帕裹住蠱蟲,蟲翼上的金粉簌簌落在沈昭染血的護腕上,"將軍可還記得,今晨戶部尚書轎簾沾著的雪蓮粉?"
三更梆子響過,沈郡主正蹲在朱雀橋頭啃燒餅。
她將金葉子拍在運炭老漢手里,九節(jié)鞭卷起半塌的茶樓匾額:"老伯把這些木料運去慈幼局,就說沈家要搭三十張暖炕。"突然瞥見炭車里混著幾根雕龍畫鳳的房梁,她沾著炭灰的指尖猛地掐緊。
"郡主饒命!"運炭老漢撲通跪地,"這些是昨夜從護國寺廢墟撿的......"沈郡主靴尖挑起半截燒焦的經(jīng)幡,金線繡著的蓮花紋路里竟藏著半枚帶刺玫瑰印記。
她反手甩出響箭,驚得滿街巡防營將士火把齊燃。
角樓上的林清晏正用藥香凝成的地形圖突然震顫,西南方位亮起刺目紅光。
沈昭的玄鐵劍鏘然出鞘,劍身映出他驟然冷厲的眉峰:"夫人可知,暹羅血降香與西域雪蠶絲混燃,會催生何種毒物?"
"將軍請看。"林清晏將蠱蟲尸體投入香爐,騰起的紫煙竟在半空凝成朵妖冶玫瑰,"三日前叛軍強攻玄武門時,守將忽然集體腹瀉的蹊蹺事......"
五更天,養(yǎng)心殿蟠龍柱上的血跡已干涸成暗褐色。
皇帝摩挲著林清晏呈上的蠱蟲標本,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沈昭的佩劍突然發(fā)出蜂鳴,劍穗上綴著的藥香珠迸裂,滿殿頓時彌漫起清冽的雪松香。
"啟稟陛下,臣婦查驗過所有傷員。"林清晏將浸透藥汁的奏折舉過頭頂,"中蠱者皆是戍守西南邊陲十年的老兵,而昨夜突發(fā)的癔癥......"她故意停頓,聽著殿外漸近的紛亂腳步聲,"與三年前暹羅進貢的安神香配方,倒有七分相似。"
話未說完,沈郡主踹開殿門摔進個渾身抽搐的小太監(jiān)。
那人十指深深摳進青磚縫,指縫間漏出的血珠竟泛著玫瑰香氣。
張修疾步上前扯開其衣領(lǐng),后頸處新鮮刺青還滲著血——正是西域商人最愛的曼陀羅花紋。
朝陽刺破云層時,林清晏站在太醫(yī)院曬藥場輕嗅晨風。
她腕間玄鐵鏈突然發(fā)燙,藥香凝成的琥珀珠滾向東南角晾曬的雪蓮干——那批今晨剛到的貢藥里,混著十幾片邊緣泛藍的異?;ò辍?/p>
"夫人可覺得眼熟?"沈昭用劍尖挑起片雪蓮,日光下花瓣經(jīng)絡竟浮現(xiàn)出玫瑰紋路,"三日前玄霄叛軍攻破的最后一個城門,守將正是負責暹羅使團接待的......"
護城河突然傳來巨響,沈郡主的九節(jié)鞭卷著個鐵箱破水而出。
箱蓋被內(nèi)力震開的瞬間,數(shù)百枚刻著玫瑰印記的金針如暴雨般射向?qū)m墻,在琉璃瓦上拼出個殘缺的西域文字——正是暹羅王室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