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燭火跳了三跳。
林清晏指尖撫過銀鐲上凝結(jié)的霜花,靛藍裙擺掃過跪拜之人的手背。
那人袖中槐枝突然竄出幾點火星,在觸及羅裙上忍冬紋的瞬間化作青煙。
"娘子當(dāng)心!"蘇青梧捧著藥匣子從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烏木匣蓋正巧擋住飛濺的灰燼。
林清晏嗅著空氣里翻涌的沉香氣息,忽而輕笑出聲。
這味道像極了三日前在沈硯書房聞見的焦躁——混著嫡姐慣用的鵝梨帳中香。
她故意將茶盞往案幾邊緣推了半寸,鎏金曼陀羅簪子立刻映出扭曲的倒影。
"你說親眼見到沈夫人在西角門埋巫蠱人偶?"她尾音勾著顫,腕間銀鐲卻驟然凝出冰棱,"可還記得人偶纏的是紅線還是藍線?"
跪著的女子猛然抬頭,發(fā)間金簪撞在青磚上發(fā)出脆響。
林清晏盯著她耳后那道新月形疤痕——正是當(dāng)年嫡姐用滾燙的香匙烙出來的印記。
藥香裹著驚惶的檀腥氣撲面而來,熏得梁間鸚鵡都撲棱著躲進金絲籠深處。
戌時三刻梆子響到第七聲時,沈昭的玄鐵劍穗正巧挑開湘妃竹簾。
他鎧甲未卸,肩頭落著細雪,目光掃過那截纏著槐枝的靛藍帕子時,拇指重重擦過劍柄暗紋。
"將軍明鑒!"女子突然撲向沈昭皂靴,"奴婢親眼看見側(cè)夫人往藥膳里添曼陀羅籽......"
林清晏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茜色羅裙掃翻案上鎏金香爐。
沈昭疾步上前攬住她腰身時,她發(fā)間銀簪正巧挑開女子衣襟,露出鎖骨處半朵鎏金曼陀羅刺青——與嫡姐妝奩暗格里的密信火漆紋分毫不差。
"阿昭。"林清晏將臉埋進他染著鐵銹味的護心鏡,"我有些冷。"
沈昭解下大氅裹住她的瞬間,二十七個銅鈴鐺突然在院墻外響成一片。
蘇青梧不動聲色地踩住女子試圖縮回的靛藍綢帶,藥匣暗格彈出一枚銀針,正正釘住帕角金線繡著的"萱"字。
五更天的雪粒子砸在窗欞上時,正廳已跪了烏壓壓一片人。
林清晏捧著暖手爐站在沈昭身側(cè),看他用劍尖挑起那截槐樹枝。
炭盆里突然爆出個火星,映出嫡姐藏在人群后頭的石榴紅裙角。
"這巫蠱人偶用的可是沈府庫房特供的云錦?"林清晏忽然指著炭灰里未燃盡的布料,"上月嫡姐來借繡樣時,說要給沈夫人繡抹額呢。"
沈硯手中的茶盞突然傾斜,滾水潑在沈氏膝頭。
老婦人尖叫著掀翻案幾,露出壓在底下的半封密信——信紙邊緣還沾著曼陀羅籽碾碎的靛藍汁液。
"荒唐!"嫡姐提著裙擺要往柱子上撞,"定是這賤婢栽贓......"
林清晏腕間銀鐲突然發(fā)出蜂鳴。
她踉蹌著扶住蘇青梧的手臂,嗅到空氣里暴漲的沉香氣——那是陰謀敗露時獨有的腥苦。
沈昭的劍穗擦過她耳垂,帶起一陣裹著藥香的寒風(fēng)。
"阿姐不妨聞聞這個。"她將染著曼陀羅汁的指尖按在嫡姐腕間,"三年前冬獵,你在我的狐裘熏了多少這種香?"
廊下鸚鵡突然學(xué)舌:"燙死她!
燙死她!"金絲籠被狂風(fēng)吹得東倒西歪,露出底部暗格里半截?zé)沟幕疸Q——與沈硯書房暗格殘留的鐵銹味如出一轍。
卯時初刻的晨光刺破窗紙時,蘇青梧正將最后一枚銀針埋進檐角風(fēng)鈴。
她望著廊下逐漸消散的靛藍霧氣,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藥匣邊緣的忍冬紋——那里藏著半粒染血的曼陀羅籽,正滲出絲絲縷縷的鵝梨香。
(續(xù)寫)
廊下的雪粒子忽地轉(zhuǎn)了風(fēng)向,打著旋兒往沈氏鬢角鉆。
老婦人方才還中氣十足的尖叫聲陡然變作游絲,青筋暴起的手揪住沈硯的袍角,喉頭發(fā)出破風(fēng)箱似的呼哧聲。
"母親!"沈硯慌忙托住沈氏后頸,指腹卻在她耳后青紫處多停留了一瞬。
林清晏垂眸撥弄暖手爐上的金絲琺瑯扣,嗅到空氣里若有似無的龍腦香——那是沈氏裝佛經(jīng)的樟木箱獨有的氣息。
蘇青梧的藥匣子恰在此時發(fā)出"咔嗒"輕響,三根銀針在晨光里晃出細碎的影,正映在沈氏驟然蒼白的嘴唇上。
"快去請..."沈硯話音未落,蘇青梧已單膝點地扣住沈氏脈門。
靛藍綢帶自她袖中滑落,纏著藥香的穗子正巧掃過沈氏鼻尖。
"心脈淤阻,氣血逆行。"蘇青梧抬眸時,藥匣暗格彈出一枚青玉片壓在沈氏舌下,"需即刻施針。"
林清晏指尖劃過沈昭的玄鐵護腕,在護心鏡邊緣蘸了點未化的霜。
當(dāng)那點涼意觸及沈氏眉心時,老婦人突然劇烈抽搐起來,鑲著東珠的抹額歪斜著露出半道紅痕——像是昨夜才抓撓出的新傷。
"且慢。"林清晏攔下蘇青梧的銀針,腕間銀鐲的蜂鳴突然轉(zhuǎn)為綿長的顫音,"母親這癥候來得蹊蹺,倒像是..."
檐角銅鈴無風(fēng)自動,二十七枚鈴舌齊刷刷指向西廂。
那里供著沈氏吃齋念佛的小佛堂,此刻卻飄出縷縷帶著檀腥氣的青煙。
沈昭的劍穗突然纏住林清晏的銀鐲,鐵器相撞的脆響驚得炭盆里爆出串火星。
"阿晏。"沈昭拇指擦過她腕間冰棱,"讓蘇姑娘好生診治。"
林清晏望著沈硯將沈氏扶上藤椅,靛藍裙擺掃過炭灰里未燃盡的云錦碎片。
那抹殘布忽地竄起幽藍火苗,映出蘇青梧藥匣邊緣的忍冬紋——三道凸起的紋路正巧與沈氏腕間紅痕重疊。
"將軍明鑒!"被捆在廊柱下的嫡姐突然嘶喊,"母親素來有心痛舊疾..."
話音未落,蘇青梧的青玉片突然自沈氏口中彈出,正正釘在嫡姐腳邊。
玉片上的血絲遇風(fēng)即凝,化作點點靛藍冰晶——與巫蠱人偶眼眶里嵌著的曼陀羅籽如出一轍。
林清晏俯身拾起玉片時,腕間銀鐲的蜂鳴突然停了。
她嗅到沈昭鎧甲縫隙滲出的鐵銹味里,混著絲若有似無的鵝梨香。
這味道本該被沉香氣蓋住,此刻卻如同淬毒的銀針,細細密密扎進她太陽穴。
"蘇姑娘。"她將玉片按進蘇青梧掌心,"母親這病,可能辨明虛實?"
檐角銅鈴?fù)蝗积R聲轟鳴,蓋住了蘇青梧的回答。
林清晏只看見她藥匣暗格里閃過半截靛藍綢帶,那顏色像極了三日前從沈硯書房暗格飄出的熏香灰——混著曼陀羅籽的苦澀,與此刻沈氏嘴角溢出的白沫糾纏不清。
沈昭的玄鐵劍突然橫在炭盆上方,劍尖挑起片燒焦的密信殘角。
火光映出他眉骨處新添的疤,那是今晨追查謠言時被暗箭所傷。
林清晏腕間的冰棱忽然化成水,順著銀鐲紋路滲進蘇青梧指縫。
"當(dāng)啷"一聲,藥匣里滾出枚鎏金曼陀羅鈴鐺。
蘇青梧繡著忍冬紋的鞋尖正巧踩住鈴舌,靛藍裙擺下的銀鏈子突然繃直,另一端連著的正是沈氏腕間若隱若現(xiàn)的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