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鈴震響的剎那,蘇青梧指尖勾住靛藍(lán)綢帶輕輕一扯。
暗格里滾出的鎏金曼陀羅鈴鐺撞上炭盆邊緣,細(xì)碎金粉簌簌落在沈氏衣襟的白沫上,竟泛起詭異的靛青色。
"夫人這病倒是稀奇。"蘇青梧蹲下身時,腕間銀鏈突然繃成直線。
眾人這才看清鏈子另一端竟纏著沈氏手腕,紅痕在蒼老皮膚上蜿蜒如毒蛇,"寒邪入體當(dāng)是手足厥冷,老夫人手心卻燙得能煎藥。"
林清晏攏著銀鼠皮斗篷后退半步,袖中冰棱化成的冷水珠正順著蘇青梧指縫滴落。
三日前沈硯書房暗格飄出的熏香灰,此刻正在炭盆里與密信殘角糾纏成灰蝶,撲棱棱撞上沈昭玄鐵劍的寒光。
"脈象虛浮卻無沉疴之相。"蘇青梧突然翻掌按住沈氏虎口,鎏金鈴鐺在炭火中炸開曼陀羅籽的苦香,"這催吐的白沫怕是混了烏頭汁?"
沈昭劍尖微顫,今晨暗箭擦過的眉骨又開始滲血。
他記得母親素日熏的鵝梨帳中香,此刻卻混著曼陀羅的苦澀往鎧甲里鉆。
林清晏腕間銀鐲突然嗡鳴,蓋過了沈氏喉嚨里含混的嗚咽。
"將軍請看。"林清晏突然掀開斗篷,露出腰間玉墜。
冰裂紋里滲著靛青藥汁,正與沈氏衣襟的金粉遙相呼應(yīng),"三日前替母親煎藥時,這玉便染了顏色。"
炭火"噼啪"爆開火星,映得沈昭眉間舊疤如刀刻。
他伸手要碰那玉墜,林清晏卻退到光影交界處。
銀鐲紋路里滲出的冰水凝成霜花,正順著蘇青梧踩住的鈴舌往靛藍(lán)裙擺上爬。
"咳..."沈氏突然劇烈顫抖,腕間紅痕竟?jié)B出細(xì)密血珠。
蘇青梧腕間銀鏈應(yīng)聲而斷,那截靛藍(lán)綢帶飄落炭盆的瞬間,眾人看見燒焦的密信殘角上,"曼陀羅"三個字赫然在目。
沈昭玄鐵劍突然插進青磚縫,劍柄雕著的鎮(zhèn)魂獸正對沈氏眉心:"母親可還記得,父親戰(zhàn)死那日,您教我沈家兒郎最忌一個'欺'字。"
林清晏撫過玉墜的手頓了頓。
她嗅到沈昭鎧甲縫隙里的沉水香突然暴漲,混著鵝梨帳中香的余韻,在蘇青梧藥箱騰起的白霧里凝成冰刃。
銀鐲紋路里的霜花已經(jīng)爬到沈氏枕邊,正悄悄裹住那枚帶血的曼陀羅鈴鐺。
"取家法。"沈昭的聲音驚飛檐下寒鴉。
林清晏卻按住他握劍的手,指尖點在眉骨新傷上:"將軍且慢。"她轉(zhuǎn)身時斗篷掃落炭盆邊的金粉,靛青色在雪地上勾出半朵曼陀羅,"勞煩蘇姑娘再探脈象。"
蘇青梧藥匣暗格"咔嗒"彈開,靛藍(lán)綢帶卷著三根銀針沒入沈氏腕間。
眾人屏息間,只見銀針?biāo)查g泛起烏紫,針尾竟凝出霜花。
"好精妙的熱毒相沖之法。"蘇青梧突然輕笑,銀針挑開沈氏衣領(lǐng),露出頸后朱砂痣大小的燙傷,"用曼陀羅引發(fā)寒癥表象,再借炭火催發(fā)烏頭熱毒,兩相抵消便似重病——可惜..."
林清晏忽然解開銀鐲暗扣,冰水猝不及防澆在炭盆里。
騰起的白霧中,沈氏腕間紅痕突然暴起,竟爬出數(shù)條血線往心口鉆去。
"可惜老夫人忘了我來自北疆。"蘇青梧靴底忍冬紋碾碎曼陀羅鈴鐺,靛青粉末隨風(fēng)卷上屋檐,"冰魄蠶絲遇熱毒必現(xiàn)形,將軍您看——"
沈昭瞳孔驟縮。
月光穿過殘霧照在母親身上,那些所謂"病氣"竟是由無數(shù)血紅絲線織就的網(wǎng),此刻正隨著冰霜消融而寸寸斷裂。
"母親可還有話說?"沈昭抬手抹去眉骨血痕,指腹按在劍柄鎮(zhèn)魂獸的眼珠上。
林清晏看見他喉結(jié)滾動著咽下半句"父親",銀鐲紋路里新結(jié)的霜花突然裂開細(xì)紋。
府中掌事嬤嬤突然撲跪在地:"老奴愿作證!
昨日親眼見老夫人往安神湯里添藥粉!"她抖著手捧出個靛青瓷瓶,瓶底曼陀羅花紋與炭盆里的密信殘角嚴(yán)絲合縫。
林清晏腕間銀鐲突然發(fā)出裂帛之音。
她看見沈氏嘴角白沫里浮起金粉,在月光下凝成個模糊的"硯"字,忽而想起三日前沈硯書房暗格飄出的,正是混著曼陀羅籽的香灰。
(鋪墊性結(jié)尾)
沈氏染著丹蔻的手指突然抓住青磚縫,腕間血珠在霜花上洇出妖異的紅。
她抬頭望見林清晏銀鐲里凝結(jié)的冰棱,突然扯動嘴角:"好個..."喉間嗬嗬聲卻被檐角銅鈴?fù)虥]。
蘇青梧繡著忍冬紋的鞋尖碾過滿地金粉,藥香混著血腥氣漫過回廊時,誰也沒看見沈氏袖中滑落的半截靛青綢帶正悄悄纏住院中海棠枯枝。
(續(xù)寫)
沈氏染著蔻丹的指甲深深摳進青磚縫,喉間發(fā)出破碎的冷笑:"好個伶牙俐齒的醫(yī)女..."她突然扯開染著金粉的衣襟,枯瘦胸膛上猙獰的舊箭傷在月光下泛著青紫,"昭兒當(dāng)真要信這些..."
"母親!"
沈昭的斷喝震得房梁積雪簌簌而落。
他玄鐵劍尖挑起掌事嬤嬤捧著的靛青瓷瓶,瓶口殘留的烏頭汁正沿著劍紋滲入青磚——正是三日前暗衛(wèi)從沈硯書房搜出的西域藥瓶。
林清晏腕間銀鐲突然發(fā)出清越鳴響。
她望著沈氏頸后隨呼吸起伏的朱砂痣,忽而記起半月前替沈昭整理鎧甲時,曾在暗格里嗅到過同樣苦腥的曼陀羅氣息。
那時她還以為...
"鐵證如山。"蘇青梧突然用銀針挑起炭盆里半片密信,焦黑的"通敵"二字刺痛了沈昭的眼。
醫(yī)女繡著忍冬紋的裙擺掃過沈氏顫抖的肩頭,"老夫人莫不是想說,這曼陀羅籽是替將軍求的安神香?"
林清晏適時從斗篷暗袋取出琉璃盞。
冰裂紋玉墜浸在藥汁中,竟浮起與密信相同的靛青紋路——正是今晨她從沈硯書房取來的賬本殘頁浸泡所致。
沈昭喉結(jié)重重滾動,鎧甲縫隙里的沉水香突然裹挾著血腥氣。
他望著母親鬢邊散落的白發(fā),恍惚又見當(dāng)年靈堂上,這個抱著父親染血鎧甲教他握劍的女人。
"取荊條。"
劍柄鎮(zhèn)魂獸的眼珠突然迸出寒光。
八名玄甲衛(wèi)破門而入時,林清晏瞥見蘇青梧悄悄將半截靛藍(lán)綢帶塞進藥箱暗格——那上面用金粉勾勒的,分明是沈硯私印的紋樣。
"將軍不可!"沈氏終于慌了神,腕間血線隨著掙扎崩裂,"老身是誥命..."
"母親錯了。"沈昭突然單膝跪地,玄鐵劍橫陳膝頭,"自父親戰(zhàn)死那日起,沈家家法只認(rèn)理,不認(rèn)人。"他指尖撫過劍柄某處凹痕,那是十二歲隨軍時,母親親手為他刻的"忠"字。
林清晏適時退到燭影搖曳處。
銀鐲紋路里滲出的冰水凝成薄霜,悄然覆住沈硯書房方向飄來的曼陀羅余香。
她看著沈氏被架出門時甩落的金絲履,忽然想起三更天那碗被蘇青梧打翻的安神湯。
戌時三刻,祠堂的火盆映得祖宗牌位忽明忽暗。
二十記荊條破空聲驚飛寒鴉,卻無人聽見林清晏在回廊轉(zhuǎn)角攔下蘇青梧時,藥箱里曼陀羅鈴鐺的碎響。
"北疆的冰魄蠶絲..."林清晏指尖拂過醫(yī)女腕間新添的灼痕,"遇西域曼陀羅會化作劇毒,蘇姑娘可知?"
蘇青梧繡著忍冬紋的袖口微顫,藥香里突然混進一縷鐵銹味。
她抬眼望見林清晏斗篷下若隱若現(xiàn)的冰裂紋玉墜,忽而輕笑:"夫人可知,這玉墜浸過七種毒血?"
檐角銅鈴驟響,蓋過了西廂房瓷器碎裂的聲響。
三日后,當(dāng)沈昭在演武場擦拭佩劍時,林清晏正將新的對牌分發(fā)給各房管事。
她腕間銀鐲纏著從沈硯書房暗格找到的靛藍(lán)綢帶,在賬冊落下朱印的瞬間,忽聽得前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八百里加急!"
傳令兵鎧甲上的冰碴還凝著塞外風(fēng)雪,懷中文書火漆印卻沾著御史臺的朱砂。
沈昭展開信箋時,林清晏正嗅到那抹混在松煙墨里的——屬于當(dāng)朝太傅的,陰郁的龍涎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