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霉味裹著鐵銹腥氣撲面而來，林清晏拽住蘇青梧的衣袖后退半步。
暗室穹頂突然裂開蛛網(wǎng)狀縫隙，細(xì)碎石灰簌簌落在她鴉青色裙擺，在晨光里泛著森森磷火似的微光。
"主子當(dāng)心！"
蘇青梧的驚呼卡在喉間，林清晏已經(jīng)將耳墜上的銀針扎進(jìn)墻縫。
暗紅血珠順著鎏金牡丹紋滲出來，在青磚上蜿蜒成詭異的圖騰——正是上元節(jié)崔小蠻呈給老夫人的百壽圖紋樣。
"拿艾草灰來。"林清晏咬破指尖抹在銀針上，"東廂房窗紙的松煙墨摻了雪山參汁，這暗室的機(jī)關(guān)怕是要用活人血養(yǎng)著。"
話音未落，三支弩箭擦著蘇青梧鬢角釘入石壁。
箭簇上幽藍(lán)寒光映著林清晏驟然緊縮的瞳孔，她嗅到箭鏃淬著的苦杏仁味——是見血封喉的鴆毒。
"退到東南角！"林清晏揚(yáng)手將艾草灰灑向半空，灰燼觸到墻縫滲出的血珠瞬間燃起青焰。
暗室穹頂傳來齒輪轉(zhuǎn)動(dòng)的悶響，三排鐵蒺藜擦著她們?nèi)柜蔗斎氲孛妗?/p>
蘇青梧后背緊貼潮濕的磚墻，冷汗浸透的襦裙黏在脊梁上。
她看著林清晏從荷包摸出枚青玉髓鼻煙壺，鎏金纏枝蓮紋在幽暗中泛著冷光——正是前日沈昭從北境捎來的戰(zhàn)利品。
"主子不可！"
林清晏已經(jīng)將鼻煙壺按進(jìn)墻縫。
青玉髓裂開的脆響里，暗室四角突然涌出濃稠白霧。
她扯下腰間繡著忍冬紋的錦帕捂住口鼻，反手將蘇青梧推到石柱后。
白霧中浮動(dòng)著熟悉的沉香氣息，混著崔小蠻腕間木珠特有的鐵銹味。
林清晏突然想起今晨請安時(shí)，崔小蠻捧著青釉茶盞的手指——指甲縫里沾著暗紅碎屑，當(dāng)時(shí)她以為是蔻丹。
"閉氣！"
厲喝聲驚醒了恍惚的蘇青梧。
白霧觸到燃燒的艾草灰突然凝成冰晶，簌簌落在地上化作猩紅血水。
林清晏盯著血水里浮動(dòng)的金粉，突然冷笑出聲："倒是和總賬冊封皮的鎏金如出一轍。"
暗室深處傳來石板移動(dòng)的悶響。
林清晏攥緊裂開的鼻煙壺，碎玉邊緣割破掌心也渾然不覺。
血珠滴在青磚上，竟順著磚縫流向西北角——那里歪著半尊破碎的陶俑，釉色與沈硯書房擺著的唐三彩馬一模一樣。
"扶我過去。"林清晏將染血的掌心按在陶俑裂口處。
陶土吸飽鮮血后突然泛出詭異幽光，暗室地面緩緩升起座青銅燭臺。
九枝鎏金燭托上燃著慘綠火苗，映得墻磚上暗紋如毒蛇游走。
蘇青梧突然扯住林清晏的袖角："主子看燭淚！"
融化的蠟油順著青銅獸首滴落，在青磚上凝成"柒拾壹"的字樣。
林清晏瞳孔微顫——今日正是七月初一，而她們找到的賬冊殘頁，頁碼恰巧斷在第七十頁。
暗室穹頂突然砸下塊石板，林清晏抱著蘇青梧滾進(jìn)陶俑后的陰影。
石板擦著她們衣角砸碎青銅燭臺，九盞綠焰騰空而起，在墻壁映出扭曲人影——那人影腰間禁步的流蘇，與崔小蠻昨日摔碎的那串分毫不差。
"主子！這里！"
蘇青梧的驚呼帶著顫音。
林清晏順著她手指望去，只見碎陶片中掩著半幅泛黃絹帛，邊緣焦黑處隱約可見朱砂畫的押——正是沈硯三日前批給崔小蠻月例的私印。
突然有冷風(fēng)掠過耳畔，林清晏猛地轉(zhuǎn)身。
暗室東南角的磚墻正在緩緩閉合，縫隙里飄出縷鵝黃絲絳——與方才消失在薔薇架后的裙裾同色。
"追！"
林清晏攥著染血的絹帛沖出暗室時(shí)，聽見身后傳來瓦片碎裂的脆響。
她回頭望去，只見蘇青梧正從坍塌的磚石堆里扒出個(gè)烏木匣，匣蓋上鎏金纏枝蓮紋正隨著晨光流轉(zhuǎn)——就像今晨崔小蠻跪在祠堂時(shí)，腕間木珠滾落青磚的軌跡。
（接上文烏木匣場景）
林清晏指尖剛觸到匣蓋纏枝蓮紋，暗室東南角突然傳來磚石摩擦的鈍響。
蘇青梧懷中的烏木匣"咔嗒"顫動(dòng)，數(shù)十片泛黃紙頁從匣縫中飄落，正落在她們方才滴落的血珠上。
"是總賬的騎縫章！"蘇青梧撲跪在地，撿起片沾著血漬的紙頁，"您看這墨印——"話音戛然而止，整間暗室突然劇烈震顫，青磚地面裂開蛛網(wǎng)狀的縫隙。
林清晏拽著蘇青梧的臂膀疾退三步，鎏金燭臺轟然傾塌。
九盞綠焰墜地的剎那，她們方才站立的位置竟升起半尺厚的石板，將散落的賬本碎片盡數(shù)封在底下。
霉味里混進(jìn)絲絲縷縷的甜腥，像極了崔小蠻晨間奉茶時(shí)袖口熏的鵝梨帳中香。
"主子小心！"蘇青梧突然捂住口鼻，"這煙......"
青灰色煙霧正從暗室四角的陶俑口中汩汩涌出，林清晏腕間的銀鐲突然發(fā)燙。
這是她特制的試毒鐲，遇毒便會(huì)升溫。
她反手扯下蘇青梧鬢邊的素銀簪子，簪頭浸入地面積血，轉(zhuǎn)瞬蒙上層幽藍(lán)。
"是孔雀膽。"林清晏將染毒的銀簪插回蘇青梧發(fā)間，"煙霧遇血成毒，閉氣也沒用。"她盯著逐漸合攏的東南角暗門，突然抓起烏木匣殘片劃破掌心，鮮血淅淅瀝瀝淋在青磚的纏枝蓮紋上。
蘇青梧驚喘未出，暗室穹頂?shù)牧鸭y突然滲出汩汩清水。
水流觸到血漬竟發(fā)出滋滋聲響，蒸騰的白霧頃刻沖淡了毒煙。
林清晏踉蹌扶住石壁，額角冷汗浸濕了碎發(fā)——掌心血痕正巧與墻上褪色的抓痕重合，那是三日前她撞見崔小蠻的丫鬟在此處徘徊時(shí)，用護(hù)甲悄悄刻下的標(biāo)記。
"扶我去陶俑那邊。"林清晏染血的指尖按在陶俑空洞的眼窩里，"今晨崔小蠻的禁步少了兩顆東珠，你瞧這陶俑的......"
"眼珠是后嵌的！"蘇青梧突然搶過話頭，簪尖猛地戳進(jìn)陶俑右眼。
裹著金箔的陶土簌簌剝落，露出半枚鎏金齒輪。
暗室東南角即將閉合的石門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堪堪停在了三寸寬的縫隙處。
毒煙被水霧沖散大半，林清晏卻突然按住抽痛的太陽穴。
她聞到了熟悉的沉香氣息，混著崔小蠻慣用的玫瑰膏味道——這是今晨在祠堂，對方跪拜時(shí)故意蹭在她裙擺的香氣。
當(dāng)時(shí)那截鵝黃絲絳掃過青磚，此刻正在石門外隨風(fēng)輕晃。
"把賬本碎片沾水貼到門縫上。"林清晏撕下內(nèi)衫細(xì)布扔給蘇青梧，"孔雀膽遇水成膠，半刻鐘就能把紙張黏成整片。"
蘇青梧跪在積水里拼湊碎片時(shí)，林清晏正用銀針挑開陶俑腹部的裂縫。
她摸到個(gè)硬物，扯出來竟是半截?zé)沟呐ＦだK——與沈硯書房那捆邊關(guān)密報(bào)用的繩結(jié)一模一樣。
水霧彌漫間，賬本殘頁在石門漸弱的震顫中顯出血字，竟是三年前北境糧草押運(yùn)的批紅。
"主子，第七十一頁找到了！"蘇青梧突然顫聲驚呼。
她指尖捏著的殘頁上，朱砂畫的押正在水汽中滲出猩紅，漸漸暈染成沈硯的私印紋樣。
而紋樣缺口處，赫然是崔小蠻木珠上特有的半月形刻痕。
林清晏正要開口，鼻尖突然撞進(jìn)縷尖銳的松針香。
這是極度恐懼時(shí)才會(huì)散發(fā)的情緒氣息，來自......她猛地轉(zhuǎn)頭，看見蘇青梧手中的殘頁正騰起青煙，焦糊味里混著崔小蠻今晨染指甲的鳳仙花汁味道。
"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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