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中人

凌晨2:17，主臥的黑暗被一聲細微的"嗒"聲撕開。

張妍猛地睜開眼，天花板上那道橘紅色的光斑正在緩慢消退。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被單，棉質(zhì)布料在掌心皺成一團。

"嗒。"

又是一聲。這次更近，像是有人穿著濕拖鞋在走廊上踱步。

聲控燈再次亮起，將門縫下的光影拉長又縮短。

張妍轉頭看向枕邊人，李偉仰面躺著，胸口規(guī)律起伏，嘴角卻保持著不自然的弧度，像是被無形的線吊著。

"李偉。"她推了推丈夫的肩膀，觸到的皮膚冰涼潮濕。

李偉的眼球在閉合的眼皮下劇烈轉動，仿佛正在觀看什么急轉直下的劇情。

走廊上的腳步聲突然加快嗒嗒嗒"連成一片。

聲控瘋狂閃爍，橘紅光線像脈搏般跳動。張妍的腳趾在被子里蜷縮起來，指甲刮過床單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

"地板熱脹冷縮而已。"李偉突然開口，眼睛仍然閉著。他的聲音太過清醒，與僵硬的睡姿形成詭異反差。

張妍撐起上半身，空調(diào)的冷風擦過她裸露的后頸。"你聽，這明明是——"

所有聲響戛然而止。連空調(diào)運轉的嗡鳴都消失了，只剩下兩人交錯的呼吸聲。李偉終于睜開眼，瞳孔在黑暗中異常明亮，像是某種夜行動物的眼睛。

"明天還要驗收廚房瓷磚。"他翻了個身，背對著張妍，睡衣后領露出的一截脖頸在月光下泛著青白。

張妍向床頭柜，手機卻不在往常的位置。她俯身看向床底，指尖剛觸到冰涼的手機殼，突然刮到幾道凹陷的痕跡。

木屑刺進指甲縫的瞬間，某種粘稠的液體沾上了她的指腹。

縮回手時，半片暗紅色碎屑正卡在無名指的指甲縫里，在手機冷光下泛著濕潤的光澤。

"怎么了？"李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張妍把手指藏在被單下擦拭，"手機掉下去了。"

床墊突然下沉，李偉俯身探向床底，他的影子完全籠罩住她。某種帶著腥味的潮濕氣息從床底漫，像是被驚動的沼澤。

"這房子太老了。"李偉把手機遞給她，屏幕照亮他指關節(jié)上的水漬，"墻角都有霉斑。"

凌晨3:29，張妍再次驚醒。

這次沒有腳步聲，只有李偉不在床上的事實。

浴室傳來水流聲，時斷時續(xù)，像是有人反復開關龍頭。

她光腳踩上地板，紋理里滲出的寒意順著腳心往上爬。

的聲控燈沒有亮。黑暗中，她的腳趾踢到了什么堅硬的東西。

手機亮起時，那個倒扣的相框正躺在走廊，玻璃裂成蛛網(wǎng)狀。

張妍彎腰起，相框里的購房合同復印件上，賣方簽名處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褐色污漬。

水流聲停了。李偉站在浴室門口，睡褲褲腳滴著水，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洼。"馬桶水箱漏水他的視線落在相框上，喉結滾動了一下，"怎么把這個拿出來了？"

"它自己掉出來的。"張妍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里產(chǎn)生奇怪的回音，最后一個字像是被什么吞掉了。

她突然注意到，從浴室到主臥的地板上，每隔三十厘米就有一個圓形水漬，前緣帶著細微的擠壓紋路。

李偉快步走來，拖鞋踩過那些水漬，"回去睡吧。"他握住張妍的手腕，掌心的溫度低得不正常。

被他觸碰的立刻泛起雞皮疙瘩，像是被什么冷血動物纏上。

主臥的空調(diào)不知何時停了，空氣中漂浮著某種腥甜的味道。

張妍盯著天花板，那道橘紅光斑再也沒有出現(xiàn)。

李偉的呼吸很快變得綿長，但這次他的嘴角沒有上揚，而是像被什么重物拉扯著向下耷拉。

清晨的陽光穿過薄紗窗簾，張妍蹲在走廊上，用指甲刮擦著最靠近主臥的那個水漬。

邊緣已經(jīng)蒸發(fā)得模糊，但那個半月形的腳趾輪廓依然清晰。她的指尖沾上了一點透明黏液，湊近聞時有股淡淡的福爾馬林味。

"找什么呢？"李偉站在走廊盡頭，陽光從他背后照過來，臉藏在陰影里。他穿著昨天那件藏青色襯衫，袖口卻沾著可疑的暗色痕跡。

張妍站起來時膝蓋發(fā)出輕響，"中介說上任業(yè)主是移民了？"

"加拿大。"李偉轉身走向廚房，拖鞋在地板上留下幾個新的濕腳印，"要熱牛奶嗎？"

微波爐運轉的嗡嗡蓋住了張妍翻動抽屜的聲響。當她找到那份被刻意壓在最底層的購房合同時，李偉突然出現(xiàn)在廚房門口，手里端著兩杯冒著熱氣的牛奶。

"今天我去買防潮劑。"他的視線落在合同上，牛奶表面泛起細微的波紋，"地下室需要除濕。"

張妍翻開合同最后一頁。賣方簽名處的"林淑華"三個字被水暈開了，洇出的墨跡像一條條細小的觸，正緩慢地爬向乙方簽名欄里李偉工整的筆跡。

陽光斜切進走廊時，張妍正用卷尺抵著墻角那片霉斑。

9:47分，李偉的腳步聲消失在小區(qū)樓道已經(jīng)四十三分鐘，足夠她完成第一次系統(tǒng)性勘察。

霉斑邊緣在強光照射下呈現(xiàn)出不規(guī)則的鋸齒狀，像是有什么東西曾經(jīng)在這里劇烈掙扎過。

"一百六十二厘米。"卷尺金屬卡扣彈回的聲響驚飛了窗臺上的麻雀。

這個數(shù)字讓她后頸發(fā)緊——購房合同附件里賣方的身高登記表上，林淑華三個字后面赫然寫著相同的數(shù)字。

霉斑中心凹陷處有七道平行刮痕，最深處嵌著半片斷裂的指甲，在陽光下泛著珍珠母的光澤。

鑰匙尖剛碰到刮痕最密集的區(qū)域，整面墻突然發(fā)出類似骨骼摩擦的"咯吱"聲。

墻皮簌簌剝落，露出后面滲出的暗紅色液體，順著壁紙花紋蜿蜒而下時拖出細長的黑色發(fā)絲。腥臭味瞬間灌滿走廊，像是打開了存放多年的冰柜。

"嗒。"

身后響起的腳步聲讓張妍渾身血液凝固。這個節(jié)奏太熟悉了——右腿稍重，第三步會有半秒停頓，和昨晚監(jiān)控里那個在走廊徘徊的分毫不差。

轉身時鑰匙在墻面刮出刺耳的聲響，更多液體噴涌而出，在地板上積成小小的血洼。

李偉站在玄關陰影里，左手提著鼓脹的黑色塑料袋。

陽光從他背后照過來，塑料袋某個尖銳的凸起物在陰影里閃著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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