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鳶尾花

永安市的冬雪帶著電子元件的冷硬。江肆站在記憶艙維修室門口，看著程妄趴在工作臺上，指尖焊槍的藍(lán)光映著他睫毛投下的陰影。少年后頸新添的疤痕像道未愈的傷口，與江肆腕間的紫色紋路隔著三厘米的空氣，詭異地遙相呼應(yīng)。

「又在偷偷看我？」程妄頭也不抬，焊槍精準(zhǔn)地落在齒輪縫隙間，「再看下去，我要收觀賞費了?！?/p>

「維修部什么時候允許用軍用級焊槍了？」江肆推門而入，靴底碾過散落的記憶艙碎片，「上周你申請的二十七個機械零件，到底用來做什么？」

少年突然轉(zhuǎn)身，掌心托著朵銀灰色的花。金屬花瓣緩緩開合，露出花蕊中鑲嵌的微型芯片，藍(lán)光流轉(zhuǎn)間，芯片表面浮現(xiàn)出江肆的側(cè)臉——是某次任務(wù)后他靠在記憶艙邊小憩的畫面。

「送你的新年禮物，」程妄晃了晃花莖，齒輪轉(zhuǎn)動聲混著電流嗡鳴，「機械鳶尾花，內(nèi)置記憶碎片存儲器?！?/p>

江肆皺眉接過，觸感比想象中輕盈。花瓣內(nèi)側(cè)刻著極小的字：「第108次任務(wù)，他的睫毛上沾了雪花」。記憶突然翻涌——三個月前的雪夜，他們在舊圖書館頂層追捕妄念體，程妄替他擋下致命一擊，自己卻被凍得睫毛發(fā)白。

「無聊?！顾麑⒒ú暹M筆筒，卻在轉(zhuǎn)身時看見程妄耳尖泛紅。維修室的暖光里，少年的影子與記憶中某個重疊——十年前的圣誕夜，某個穿灰風(fēng)衣的男人也曾遞給他一幅未完成的畫，說「等春天到了，一起去看真花」。

午夜·記憶艙的低語

江肆的神經(jīng)接駁器突然啟動時，他正在解析妄念體的新形態(tài)數(shù)據(jù)。視網(wǎng)膜上閃過無數(shù)片段：程妄在維修室焊接零件的背影、懷表鏈墜折射的微光、機械鳶尾花在晨光中的開合。這些畫面被某種未知程序加密，像藏在糖衣里的毒藥。

「警告：檢測到外來記憶入侵?！?/p>

機械音在耳蝸炸響的瞬間，他看見辦公桌上的鳶尾花正在自動播放影像。程妄穿著白大褂站在初代記憶艙前，后頸的閃電疤痕還新鮮如血，手里捧著堆機械零件：「如果江肆看到這些，一定會罵我浪費資源。但...」他舉起組裝到一半的花，「總要有東西記住他忘記的事。」

畫面切換。江肆看見程妄在無數(shù)個深夜?jié)撊刖S修室，用偷來的記憶艙廢料拼裝零件。焊槍灼傷了他的指尖，卻在每個零件上刻下 tiny 的「肆」字。某段影像里，少年對著機械花嘆氣：「要是真花該多好，至少凋謝時，他會記得給我澆水。」

接駁器突然過載。江肆按住劇痛的太陽穴，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攥緊了鳶尾花，金屬花瓣在掌心留下齒痕般的凹印。記憶艙的使用記錄自動彈出——程妄的每次「零件損耗」，其實是在用自己的神經(jīng)回路淬煉這些機械花瓣，用意識海的碎片為芯片供能。

妄念體·吞噬記憶的花

S級任務(wù)的記憶空間是座廢棄花店。江肆踩過滿地枯萎的鳶尾花，聽見程妄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小心，這些花會吃掉你的記憶?！?/p>

話音未落，天花板突然垂下無數(shù)花藤，尖端是齒輪改造的利齒。江肆旋身避開，卻看見花藤上掛著無數(shù)芯片——每個芯片里都封存著溯光者的記憶碎片，像供花肥生長的養(yǎng)料。

「它們在收集我們的過去，」程妄的身影從花叢中浮現(xiàn)，手里握著改良版焊槍，「就像我收集你的...」

爆炸聲打斷話語。江肆被氣浪掀飛，落地時看見程妄的白大褂已被花藤劃破，露出心口的紫色紋路——那些紋路正隨著花藤的靠近而跳動，像某種共振的頻率。

「原來你才是養(yǎng)料庫?！顾e槍瞄準(zhǔn)花藤根部，卻在扣動扳機前看見花蕊中的倒影——是程妄拼裝機械花的手，正在將自己的記憶碎片嵌入花瓣。

花藤突然纏上程妄的脖頸。少年笑著扯下懷表，表蓋內(nèi)側(cè)的全息投影亮起：「其實每個零件都刻著你的名字，每個芯片都存著你的笑容。就算被吃掉也沒關(guān)系，至少...」他咳出黑血，機械鳶尾花從口袋里滑落，花瓣自動展開成盾牌，「它們會替我記住你?！?/p>

綻放的真相

當(dāng)江肆抱著程妄沖出記憶空間時，永安市正下著十年未見的大雪。醫(yī)療艙的警報聲中，他看著少年心口的紫色紋路爬至鎖骨，而手中的機械鳶尾花已嚴(yán)重受損，只剩三片花瓣還在倔強地開合。

「別擔(dān)心，」程妄扯出帶血的笑，指尖拂過花瓣，「里面的記憶...比鉆石還硬。」

江肆突然想起維修室角落的保險柜——某次替程妄拿工具時，他瞥見里面堆滿了機械花，每朵都標(biāo)注著日期。最早的那朵上寫著「2015.9.27」，正是實驗室爆炸的日子。

「原來從那天起，你就在收集我的碎片。」他輕聲說，將鳶尾花貼在程妄心口，「用自己的記憶做土壤，用痛苦做養(yǎng)料，就為了讓我...」

「就為了讓你每次看到花時，能想起一點點真實的我?！钩掏霾卦谏嘞碌膫溆眯酒鞘怯盟詈笠欢瓮暾洃浿瞥傻?，「打開看看，這次不是你的睡相?！?/p>

芯片投影出的畫面里，永安市的天空湛藍(lán)如洗。程妄站在真正的鳶尾花田中，懷里抱著巨大的機械花，花瓣開合間，江肆的笑聲混著風(fēng)聲傳來：「笨蛋，真花哪有你做的漂亮？」

「因為真花會謝，」少年在花田中轉(zhuǎn)身，陽光穿過他耳尖的凍傷疤痕，「但我的花不會。就像我對你的...」

警報聲突然變得綿長。江肆感覺有什么東西從程妄體內(nèi)溢出，順著機械花的芯片流入自己的神經(jīng)回路——那是十年的守望、無數(shù)個深夜的拼裝、還有每次任務(wù)時，少年望向他背影的溫柔目光。

「不許死?！顾醋〕掏氖滞?，將自己的神經(jīng)接駁器強行并聯(lián)，「你說過，機械花需要定期維護?，F(xiàn)在——」紫色紋路在兩人交握的掌心蔓延，形成鳶尾花的圖騰，「我是你的專屬維修工?！?/p>

晨光中的花語

程妄再次醒來時，看見江肆趴在床邊，手里攥著那朵僅剩三片花瓣的機械花。晨光從百葉窗漏進來，在男人發(fā)頂織出金線，他后頸的紫色紋路竟延伸成了鳶尾花的形狀，與自己心口的疤痕嚴(yán)絲合縫。

「醒了？」江肆抬頭，眼尾泛紅，「醫(yī)生說你的神經(jīng)回路損傷70%，以后...」

「以后只能用機械臂焊花了？」程妄晃了晃纏著繃帶的右手，「正好，左手刻『肆』字更順手?！?/p>

江肆沉默著打開抽屜，里面擺滿了修復(fù)好的機械花，每朵花蕊都嵌著新的芯片——是他用自己的記憶碎片重新燒制的。最頂端的花上貼著標(biāo)簽：「給程妄的第109次道歉，遲到的謝謝」。

「其實我早就知道這些花的秘密，」江肆將花別在程妄胸前，花瓣輕輕蹭過他唇角，「只是一直不敢承認(rèn)...有人會用十年光陰，為我種出永不凋謝的春天?！?/p>

程妄挑眉，指尖勾住對方領(lǐng)帶：「現(xiàn)在承認(rèn)也不晚啊。不過作為維修費——」他拽著江肆湊近，在晨光中輕輕觸碰對方唇畔，「天才得陪我去看真正的鳶尾花田，還要給我的每朵花起名字?！?/p>

永安市的雪停了。江肆望著窗外逐漸融化的積雪，感覺某塊冰封十年的堅冰正在體內(nèi)碎裂。他握住程妄的手，感受著機械花在兩人相觸處發(fā)出的輕微震動——那是無數(shù)記憶碎片在共鳴，是兩個靈魂終于不再孤單的心跳。

而在某個看不見的角落，機械鳶尾花的種子正在生根發(fā)芽。它們帶著永安市不曾有過的溫柔，在記憶的廢墟上，悄悄孕育著比任何妄念都更強大的力量——那是被稱作「愛」的，永不熄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