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記憶的生日

永安市的電子鐘總是走得比現(xiàn)實快三分鐘。江肆站在天臺邊緣，看著腕表從23:59跳至00:00，遠(yuǎn)處白 tower 的激光廣告在瞳孔里碎成光斑。程妄倚著生銹的護(hù)欄，往他手里塞了罐溫啤酒：「又在悼念你不存在的生日？」

鋁罐上的 condensation 滲進(jìn)掌心。江肆盯著罐身印的「忌日快樂」字樣——這是程妄每年都會搞的惡作劇，用黑市黑客手段篡改商品信息。他摸出煙盒，卻發(fā)現(xiàn)里面裝滿了機(jī)械鳶尾花的零件，最底層壓著張泛黃的便利店收據(jù)，日期是十年前的今天。

「我說過，別再查那天的事?！顾穆曇艋熘【茪馀莸妮p響。程妄卻突然轉(zhuǎn)身，懷表鏈在月光下劃出銀?。骸敢驗槟翘觳皇悄愕纳眨俏业募扇?？」

煙灰落在天臺裂縫里。江肆后頸的紫色紋路突然發(fā)燙，這是記憶即將決堤的征兆。十年前的片段如電流竄過——燃燒的實驗室、某個人在他耳邊說「活下去」、以及永遠(yuǎn)停在23:59的電子鐘。

雪夜·燃燒的倒計時

十二歲的程妄蜷縮在記憶艙殘骸中，看著江肆舉著滅火器沖進(jìn)來。少年的白大褂濺滿血跡，后頸的閃電疤痕還新鮮如血，卻在看見他時露出笑：「以為你死了，笨蛋。」

「快逃，」程妄咳出黑血，懷里的記憶艙主控芯片正在發(fā)燙，「妄念體寄生在我體內(nèi)，它會...」

爆炸聲吞沒了后半句。江肆撲過來的瞬間，程妄看見他眼中倒映的火光，突然想起今天是對方的生日——三個月前偶然聽見的，少年對著舊日歷上的紅圈發(fā)呆的模樣。

「接著！」他將芯片塞進(jìn)江肆口袋，順手扯下對方頸間的生日吊墜，「當(dāng)紀(jì)念品吧，反正你很快就會忘了我?！?/p>

熱浪襲來前的最后一刻，程妄按下記憶艙的自毀鍵。紫色紋路從心口蔓延至全身，他望著江肆被氣浪掀飛的背影，在意識消散前露出笑——這次，終于能讓你記住我了吧。

現(xiàn)實·重復(fù)的忌日

「所以每年的今天，你都用我的生日當(dāng)忌日？」江肆捏扁啤酒罐，金屬變形聲蓋過心跳，「用這種方式提醒自己...你是本該死去的人？」

程妄晃了晃懷表，表蓋內(nèi)側(cè)的全息投影亮起——是十二歲的自己在廢墟中微笑，背景音是爆炸前的倒數(shù)：「5、4、3...」

「因為你的記憶里沒有我，」他的指尖撫過后頸的閃電疤痕，那是用最新的細(xì)胞再生技術(shù)偽造的，「但我的每一寸皮膚都記得，你把我從火里拖出來時，掌心的溫度?！?/p>

天臺的風(fēng)突然轉(zhuǎn)冷。江肆看著程妄的影子與記憶中某個重疊，想起每次任務(wù)后少年總是第一個遞來抑制藥膏，想起他總在自己忘記吃飯時塞來草莓糖，更想起昨夜在維修室，無意中看見的醫(yī)療報告——程妄的身體排異反應(yīng)已達(dá)臨界點，每次使用記憶艙都是在透支生命。

「今年的孔明燈，」他突然開口，「寫點別的吧?！?/p>

黎明前的孔明燈

廢棄游樂場的摩天輪在月光下轉(zhuǎn)動。程妄將孔明燈放在草坪上，熒光筆在紙面游走：「祝江小肆永遠(yuǎn)不用想起」。江肆蹲在旁邊，用鑷子調(diào)整燈內(nèi)的記憶芯片——這次不是空白程序，而是他偷偷備份的「程妄的日?！?。

「知道為什么選這里嗎？」少年點燃蠟燭，火光映著他眼底的紫色紋路，「十年前的爆炸震碎了這里的電子鐘，所有時間都停在了23:59。」

孔明燈升起的瞬間，江肆看見程妄的影子被火光拉長，與摩天輪的齒輪重疊。記憶艙的接駁器突然啟動，他的視網(wǎng)膜上閃過無數(shù)畫面：程妄在黑市為他買抑制藥膏被追殺、偷偷將自己的記憶碎片注入他的神經(jīng)回路、每個生日夜獨自在天臺放燈的背影。

「其實我什么都知道，」他抓住少年的手腕，燭光在兩人相觸處搖晃，「從你第一次在任務(wù)中替我承受記憶損傷時，我就知道了?！?/p>

程妄的瞳孔驟縮。孔明燈突然傾斜，火光映出江肆后頸的紋路——不知何時，那些紫色線條竟組成了「妄」字的形狀。

「但你總是忘記，」少年的聲音帶著哽咽，「每次我以為你要記起時，白 tower 的記憶篡改就會啟動。」

江肆突然拽過程妄，將他抵在摩天輪支柱上。機(jī)械鳶尾花從口袋里滑落，花瓣在氣流中展開，露出花蕊里藏著的芯片——那是他用十年時間收集的，所有關(guān)于程妄的碎片。

「這次不會了，」他的聲音混著燭火的熱，「我把你的指紋設(shè)成了記憶艙的最高權(quán)限，以后...」

爆炸聲從白 tower 方向傳來。程妄看見無數(shù)架無人機(jī)升空，探照燈的光束掃過游樂場。他摸出藏在舌下的記憶銷毀芯片，卻被江肆按住手背：「這次換我保護(hù)你?！?/p>

孔明燈在夜空中炸開，化作無數(shù)熒光蝴蝶。江肆拉著程妄狂奔，身后傳來無人機(jī)的嗡鳴。他想起十年前那個雪夜，自己也是這樣拽著程妄的手逃離爆炸，不同的是，這次他不再是被保護(hù)的那個。

日出·永不熄滅的光

當(dāng)晨光爬上摩天輪時，兩人躲在廢舊的旋轉(zhuǎn)木馬后。程妄的肩頭滲著血，卻仍笑著晃了晃懷表：「看來今年的忌日過得格外刺激。」

「不是忌日，」江肆扯開他的衣領(lǐng)，將自己的神經(jīng)接駁器貼在對方心口，「是我們的重生日?！?/p>

紫色紋路在兩人皮膚下蔓延，形成相互纏繞的藤蔓。江肆感覺程妄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些被白 tower 銷毀的過去，那些他本該記得的溫暖瞬間，還有每次放孔明燈時，少年在心底默念的真正愿望：「希望你能記住，我比任何人都想你活著?！?/p>

「其實你的生日是9月27日，」程妄在劇痛中笑出聲，「和我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日子同一天。多巧，我們天生該一起過忌日?！?/p>

江肆吻上他的唇，帶著硝煙味的溫柔。遠(yuǎn)處，白 tower 的方向騰起濃煙——那是他們用記憶艙廢料制造的信號，向所有被壓迫的溯光者宣告反抗的開始。

「以后的每一年，」他輕聲說，「我們都要一起過真正的生日，在能看見星星的地方，放寫滿真話的孔明燈?！?/p>

程妄點頭，將頭靠在江肆肩頭。晨光中，他們的影子在旋轉(zhuǎn)木馬的銅馬上交疊，像一幅終于完整的畫。而在某個看不見的維度，十年前的爆炸不再是終點，而是起點——兩個靈魂在時間的裂縫中相遇，用彼此的光，照亮了永安市最黑暗的夜。

永安市的電子鐘終于走對了時間。當(dāng)指針跳過00:00時，江肆聽見程妄在耳邊輕笑：「生日快樂，我的光?！?/p>

這次，他沒有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