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悄然穿過窗簾縫隙,灑在溫昭的臉龐上。她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柔和的金色光輝。
手機壓著一張?zhí)幏焦{——
「忌口清單在冰箱,丑圖已裱?!獜垺?/p>
落款處畫著一只打哈欠的貓,尾巴卷成了熟悉的問號形狀,像是無聲地沖她笑了一下。
她迷迷糊糊地起身,腳步踉蹌地走到冰箱前。門上貼著一幅工筆風格的禁食圖示,右下角那枚“九針”朱文印赫然入目,正是她最喜歡的醫(yī)學插畫師“砭石客”的專屬印記。這小小的細節(jié)讓她的呼吸微微一滯,心中涌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猛地轉(zhuǎn)身奔向書架,抽出珍藏已久的《黃帝內(nèi)經(jīng)圖說》。著者簽名頁上的印章與冰箱門上的圖示竟如出一轍,仿佛某種命運的巧合正在悄無聲息地編織。
茶幾上的針灸包旁,靜靜躺著一把黃銅鑰匙。那鑰匙齒痕的形狀,像極了中醫(yī)館藥柜最上層藍釉瓷罐的鎖孔。指尖觸碰到金屬冰涼的表面時,溫昭的思緒似乎被牽引進了一段塵封的記憶。
張凌赫早已出診,留下字條讓她“自取枇杷膏”。然而,她的目光卻無法控制地飄向藥柜最上層——那個藍釉瓷罐靜靜地佇立在那里,罐身纏枝蓮紋在晨光中泛著幽微的光澤,如同歲月深處的一抹嘆息。
當鑰匙插入鎖孔,“咔嗒”一聲輕響劃破寂靜,時間仿佛停滯了一瞬。瓷罐里沒有藥,只有一疊泛黃的文件。最上面是一張染血的手術同意書,日期定格在五年前?;颊咝彰蜓E模糊不清,但主刀醫(yī)生簽名處,“張凌赫”三個字卻清晰得刺眼,直刺進她的眼底。
手指微微顫抖著翻到下一頁——醫(yī)療事故鑒定報告?!啊g中突發(fā)主動脈夾層破裂……搶救無效……”紙張邊緣有反復折疊又展開的痕跡,就像有人無數(shù)次將它攥緊再松開。最后夾著的照片更讓她心頭一震:年輕的女患者躺在手術臺上,無影燈的光落在她慘白的臉上,而張凌赫站在一旁,手術衣上滿是鮮血,眼神空洞得像失去了靈魂。
就在這一刻,溫昭的目光掃過照片角落——那里,十五歲的自己蜷縮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手里攥著一張畫到一半的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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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市中心醫(yī)院,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消毒水氣味,令人窒息。
“媽媽……”
十五歲的溫昭縮在走廊長椅上,鉛筆在速寫本上無意識地劃動。手術室的燈一直亮著,猶如懸掛在頭頂?shù)奶?,灼燒得眼睛生疼?/p>
一個穿著手術衣的醫(yī)生匆匆經(jīng)過,口罩上方的眼睛疲憊卻又透著溫暖。他停下來,在她面前遞上一杯熱水:“你媽媽會沒事的?!?/p>
后來,手術室的燈熄滅了。
后來,再也沒有人用那樣溫和的眼神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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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罐底部還藏著一本筆記,墨跡早已干涸:
“7月16日,李女士手術失敗。主動脈夾層術前未檢出,我的責任?!?/p>
“7月30日,辭去外科職務?!?/p>
“8月15日,開始學針灸。若當時能結合中醫(yī)氣血理論……”
最后一行文字則寫道:“今日遇女孩來復診,她畫了張謝卡塞我門縫。筆觸很像李女士的女兒?!?/p>
溫昭的眼淚不受控制地砸在紙頁上。她忽然想起母親去世那年,自己確實畫過一張卡片,偷偷塞進了主刀醫(yī)生的辦公室。畫上的背影穿著白大褂,站在晨光里,衣角沾滿了希望的金色。
前堂傳來一陣腳步聲,張凌赫回來了。
溫昭慌亂地擦去眼角的淚痕,可一切都來不及掩飾了——他已經(jīng)站在內(nèi)室門口,目光牢牢鎖定在她手中的文件上。
空氣瞬間凝固成冰。
“你……”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調(diào),“都看到了?”
窗外蟬鳴驟然變得喧囂,填滿了整個房間。溫昭抬起頭,看見他蒼白的臉色和緊繃的下頜線條,仿佛一個等待宣判的囚徒。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走過去,將那張染血的同意書輕輕放在桌上,然后從包里取出一張泛黃的紙——五年前的謝卡。邊緣已經(jīng)起毛,但畫上的金色晨光依舊鮮明。
“我當時畫錯了?!彼吐曊f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歉意,“你的背影……應該比這個更高一點?!?/p>
張凌赫的睫毛劇烈顫抖起來,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