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思卡爾頓頂樓的水晶燈在旋轉(zhuǎn),蘇星晚踩著十厘米的緞面高跟鞋,跟著傅沉硯的步伐踏入宴會廳。裙擺掃過地面時,她聽見周圍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三個月前還在茶水間替人續(xù)咖啡的小助理,此刻正被傅沉硯用掌心虛虛護在腰后,無名指的鉆戒在燈光下折射出刺目光芒。
“沉硯,這位是……”最先迎上來的是傅家二叔,西裝袖口的翡翠袖扣在燈光下泛著冷光。他的視線在蘇星晚的禮服上逡巡,唇角的笑帶著幾分探究。
傅沉硯的手指輕輕收攏,掌心貼合她后腰的弧度,體溫透過薄紗面料傳來:“二叔,這是星晚。”他念她名字時尾音輕揚,像在咀嚼一顆裹著糖衣的藥片,“我的未婚妻?!?/p>
蘇星晚聽見自己心跳如鼓,想起半小時前在車?yán)?,傅沉硯遞給她的那張寫滿注意事項的便簽——“面對傅家人時,手要自然搭在我左臂,微笑時露四顆門牙,回答問題前先看我一眼”。此刻她乖乖照做,指尖捏著他西裝袖口的銀制骷髏袖扣,忽然發(fā)現(xiàn)那袖扣內(nèi)側(cè)刻著極小的數(shù)字“0721”,正是她的工號。
二叔的目光落在她頸間的碎鉆胸針上,笑意更淡:“沒聽說沉硯有未婚妻,倒是聽說行政部有個總幫人熨燙領(lǐng)帶的小助理——”話未說完,傅沉硯忽然低頭替她調(diào)整耳環(huán),指尖劃過她耳垂時,溫?zé)岬暮粑鬟^她鎖骨:“耳墜歪了?!?/p>
這個動作太過自然,像熱戀中的情侶尋常的親昵。蘇星晚僵著身子,聽見傅沉硯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別緊張,他們想看你出丑?!彼哪粗改﹃笱暮牵裨诎矒崾荏@的小獸,“你只需要記住,從今天起,你的難堪,就是傅氏的難堪?!?/p>
宴會廳中央的樂隊開始演奏《月亮河》,蘇星晚跟著他走向舞池時,裙擺被身后的賓客不小心踩住。她踉蹌著撞進傅沉硯懷里,鼻尖蹭過他胸前的銀制胸針——那是她上周在失物招領(lǐng)處撿到的,當(dāng)時以為是哪個實習(xí)生遺落的,原來早就屬于他。
“沒事吧?”傅沉硯托住她的腰,掌心隔著薄紗熨出一片灼熱。他垂眸望著她泛紅的耳尖,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雨天,她蹲在巷口給渾身濕透的流浪貓擦毛,睫毛上掛著水珠,也是這樣不知所措的模樣。
舞池的燈光暗下來,追光燈打在兩人身上。蘇星晚踩著他的皮鞋跟學(xué)探戈,腳踝被他的手掌牢牢扣住,每一個旋轉(zhuǎn)都精準(zhǔn)得像是提前排練過無數(shù)次。當(dāng)他的指尖劃過她脊椎時,她忽然在他西裝暗袋里看見半截銀色鏈條——是她三年前遺失的、母親留給她的生辰鏈。
“傅總對未婚妻真是體貼入微?!毖鐣d角落,傳媒集團的千金林薇端著香檳走過來,眼尾掃過蘇星晚的戒指,“聽說傅氏最近在談江心洲項目,不知道蘇小姐對生態(tài)保護有什么見解?”
這是個陷阱。蘇星晚知道,江心洲項目是傅沉硯近期力排眾議推進的環(huán)保工程,董事會那群老狐貍正等著看他笑話。她下意識看向傅沉硯,卻見他端起香檳杯,指尖輕輕碰了碰她手背——那是便簽上沒寫過的暗號,代表“如實回答”。
“江心洲濕地的生態(tài)數(shù)據(jù),我整理過七份調(diào)研報告?!彼犚娮约旱穆曇粢馔獾仄椒€(wěn),“去年冬季監(jiān)測到十七只白枕鶴棲息,比前一年多了九只。傅總說過,商業(yè)開發(fā)不該以破壞棲息地為代價,所以項目規(guī)劃書里預(yù)留了40%的原生態(tài)保護區(qū)?!?/p>
林薇的臉色微變。傅沉硯忽然輕笑一聲,指腹摩挲著她戒指上的梨形鉆石:“星晚總說我太固執(zhí),可有些事,從遇見她的那天起,就已經(jīng)有了答案?!彼f話時目光灼灼,像在透過她看向某個遙遠(yuǎn)的過去,“比如保護該保護的,珍惜該珍惜的?!?/p>
香檳塔方向傳來喧嘩,蘇星晚看見傅家姑姑領(lǐng)著個穿高定禮服的女孩走來,耳垂上戴著和她胸針同款的碎鉆耳釘。那是傅沉硯的相親對象,上周剛從法國回來的珠寶設(shè)計師,此刻正盯著她的戒指,眼底翻涌著妒意。
“沉硯,你父親剛到?!惫霉玫囊暰€在蘇星晚身上打轉(zhuǎn),“這位小姐看著面熟,是不是在行政部……”
話未說完,傅沉硯忽然轉(zhuǎn)身,指尖捏住蘇星晚的下巴輕輕抬起,拇指擦過她唇角的香檳漬:“沾到了?!彼穆曇舻蛦?,在曖昧的燈光里像塊融化的黑巧克力,“剛才在車?yán)镌趺唇棠愕模靠匆婇L輩要笑,眼睛彎成月牙?!?/p>
他的拇指摩挲著她的唇峰,蘇星晚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遠(yuǎn)處的鎂光燈開始閃爍,她忽然想起便簽最后一行被水洇開的字:“必要時,可以假裝吃醋,但別真的難過。”此刻她仰頭望著他,發(fā)現(xiàn)他眼尾的淚痣在燈光下泛著珍珠光澤,像極了那年她救起的流浪貓眼睛里,倒映的、屬于她的星光。
傅父的身影出現(xiàn)在旋轉(zhuǎn)樓梯上,蘇星晚感覺到傅沉硯的指尖驟然收緊。這個在董事會殺伐果斷的男人,此刻掌心竟有些許潮濕,她忽然想起入職時聽說的傳聞——傅沉硯的母親十年前死于車禍,而他剛從國外回來時,總在深夜辦公室對著張泛黃的照片發(fā)呆。
“爸,這是星晚?!备党脸幩砷_她的腰,卻在轉(zhuǎn)身時悄悄勾住她的小拇指,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們打算年底結(jié)婚,戒指是她選的款式?!?/p>
蘇星晚低頭看著交疊的指尖,發(fā)現(xiàn)他無名指根部有圈極淡的紅痕,像是長期佩戴戒指留下的印子。而她手上的鉆戒此刻正硌著掌心,內(nèi)側(cè)的“CX&XW”在燈光下清晰可見,忽然想起剛才在更衣室,禮服內(nèi)襯繡著行極小的英文:“To my little moon, 2015.7.21”——那是她大學(xué)畢業(yè)的日子,也是她第一次走進傅氏大廈的日子。
傅父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碎鉆胸針上,瞳孔微微收縮。蘇星晚忽然想起,母親病房里那張泛黃的舊報紙,頭版照片里,傅沉硯的母親抱著年幼的他,手腕上戴著的,正是和這胸針同款的碎鉆手鏈。
“蘇小姐看起來很面善?!备蹈负鋈婚_口,聲音里帶著幾分探究。蘇星晚正要回答,傅沉硯忽然將她往前推了推,指尖劃過她后頸未被禮服遮住的蝴蝶骨:“爸,星晚怕冷,先帶她去拿條披肩。”
轉(zhuǎn)身時,蘇星晚聽見傅父對傅沉硯說:“你母親的東西,別再拿出來示人?!彼皖^看著胸前的胸針,忽然明白為什么傅沉硯會選她——不僅因為她的沉默,更因為她脖子后方的蝴蝶胎記,和他母親臨終前攥在手里的、那張泛黃照片上的女孩,一模一樣。
露臺的晚風(fēng)吹起裙擺,蘇星晚望著遠(yuǎn)處的江景,指尖撫過胸針背面,忽然摸到刻著的小字:“For XW, from C”。傅沉硯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后,西裝外套搭在她肩上,體溫混著雪松氣息將她裹?。骸芭聠幔俊?/p>
他的聲音輕得像是囈語。蘇星晚轉(zhuǎn)身,看見他望著江面的側(cè)臉,喉結(jié)隨著吞咽動作上下滾動。十年前的記憶突然涌上來——那個雨天,她蹲在巷口給流浪貓包扎傷口,穿校服的少年撐著傘站在旁邊,手腕內(nèi)側(cè)的燙傷疤痕還滲著血,卻固執(zhí)地把傘往她這邊傾斜。
“傅總十年前是不是養(yǎng)過一只三花流浪貓?”她忽然開口,看見他的睫毛劇烈顫動。胸針上的碎鉆映著江面的波光,像極了那年小貓眼睛里的星光,“后來貓被車撞了,是你抱著它去寵物醫(yī)院,路上還摔破了手腕?!?/p>
傅沉硯猛地轉(zhuǎn)身,瞳孔里映著她的倒影。蘇星晚看見他指尖在發(fā)抖,卻聽見他用慣常的冷硬語氣說:“記錯了,我從不養(yǎng)寵物。”可他西裝內(nèi)袋里的銀色鏈條,正隨著呼吸輕輕晃動,鏈尾墜著的,正是當(dāng)年她掛在小貓脖子上的、刻著“星”字的鈴鐺。
樂隊開始演奏《A Thousand Years》,宴會廳內(nèi)傳來此起彼伏的掌聲。傅沉硯忽然牽起她的手,將她的掌心貼在自己胸口,心跳聲透過襯衫傳來,急促得像是要撞碎肋骨:“記住,從現(xiàn)在開始,你是我的未婚妻?!彼皖^望著她,喉結(jié)擦過她額角,“而我——”
話未說完,鎂光燈突然亮起。蘇星晚被他按進懷里,下巴抵在他鎖骨處,聽見他對著鏡頭輕笑:“我的未婚妻有點害羞?!彼氖种复┻^她的指縫,十指交扣的瞬間,她摸到他掌心的薄繭——那是十年前替她撿掉落水課本時,被鐵皮劃破留下的痕跡。
晚宴結(jié)束時,傅沉硯的西裝外套還裹在她身上。兩人在地下車庫等車時,他忽然掏出手機,相冊里是張泛黃的照片:十七歲的蘇星晚蹲在巷口,懷里抱著只三花流浪貓,頸間戴著碎鉆吊墜,身后的梧桐樹下,站著個穿校服的少年,手腕纏著紗布,正舉著相機對準(zhǔn)她。
“傅總……”蘇星晚的聲音發(fā)顫,指尖劃過照片里少年手腕的燙傷疤痕,和眼前男人手腕內(nèi)側(cè)的紋身一模一樣——那是片淡色的、蝴蝶形狀的紋身。
傅沉硯忽然關(guān)掉手機,喉結(jié)滾動著別過臉:“叫我沉硯?!彼穆曇舭l(fā)啞,像被砂紙磨過,“在沒人的時候,你可以叫我沉硯。”
賓利駛?cè)胍股珪r,蘇星晚望著車窗外飛逝的燈光,無名指的鉆戒還在發(fā)燙。她忽然想起母親說過,每顆星星都有自己的軌跡,而她的軌跡,早在十年前那個春夜,就已經(jīng)和眼前這個男人的命運,緊緊纏繞在了一起。
后視鏡里,傅沉硯望著她沉睡的側(cè)臉,指尖輕輕劃過手機里的老照片。那年他在巷口遇見她,看見她蹲在地上給受傷的小貓包扎,頸間的碎鉆吊墜在陽光下閃著光,像落進塵埃里的小月亮。而他手腕的燙傷,是為了替她撿回被風(fēng)吹落的、寫著“蘇星晚”名字的學(xué)生證。
“終于等到你了,我的小月亮?!彼p聲說,聲音被車輪碾過路面的聲響蓋過。車窗外,一輪彎月掛在天際,像極了她剛才在舞池里,眼尾微微揚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