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葉云溪真就老老實實“鎮(zhèn)宅”了。
不過,他也沒真閑著。新兵營是不去了,但他開始在家“辦學堂”——教的不是別人,正是他那越來越皮的孫子康康。
他在后院辟了塊小校場,給康康做了把小木槍,一小套皮甲,正經(jīng)八百地教他葉家槍法的基礎(chǔ)。不過,這回他可記住了教訓,槍頭包得嚴嚴實實,練功時自己眼睛一刻不離孫子。
穆云漫起初不放心,常在廊下看著。后來見老頭子教得認真,孫子也學得高興,有模有樣的,便也隨他們?nèi)チ恕S袝r興致來了,還會下場指點一二,她的身手可是當年皇帝親授的,絲毫不比葉云溪差,常把祖孫倆“打”得落花流水。
康康高興壞了,覺得祖父祖母比爹娘好玩多了。
葉承煜和葉承瑾偶爾回來,看到這一幕,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酸澀。欣慰的是父母找到了新的樂趣,相處融洽;酸澀的是,父親那曾經(jīng)擎天架海的力量,如今只能傾注在一個稚童身上了。
但葉云溪自己似乎很滿足。教孫子累了,就搬把躺椅在院子里曬太陽,看穆云漫侍弄花草,或者聽她彈琴。有時老部下趙誠來看他,兩個老頭就湊一起喝點小酒,吹吹當年的牛,罵罵現(xiàn)在的兵一代不如一代。
穆云漫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管束他喝酒,只是會默默讓廚房準備些清淡的下酒菜,備好解酒湯。
日子就這么流水般過著,平靜,瑣碎,卻充滿了煙火人間的暖意。
這晚入睡前,葉云溪突然對穆云漫說:“漫兒,等開春,咱們真去江南吧。就咱們倆,慢慢走,慢慢看?!?/p>
穆云漫替他掖好被角,柔聲道:“好。你說去哪就去哪?!?/p>
葉云溪握住她的手,笑了笑:“這輩子,打仗,操心孩子,伺候老人……忙忙碌碌的。到頭來才發(fā)現(xiàn),最舒坦的日子,就是跟你一塊兒閑著?!?/p>
穆云漫靠在他肩頭,閉上眼睛:“嗯,閑著好?!?/p>
窗外月色如水,歲月靜好。曾經(jīng)的波瀾壯闊,終將化作細水長流。而他們的故事,還在繼續(xù)。
開春后,葉云溪當真帶著穆云漫南下了。
這回輕車簡從,連暗衛(wèi)都只帶了四個,扮作尋常富家老翁夫婦。馬車走得慢,遇著好景致就停三五日。葉云溪甚至學會了釣魚——雖然十次有九次空竿,唯一釣上來的還是只破草鞋。
穆云漫也不催他,坐在岸邊柳樹下繡花,偶爾抬頭看看丈夫跟魚竿較勁的側(cè)影,嘴角就彎起來。
這日泊在蘇州城外,葉云溪非要去嘗“地道船菜”。船娘搖著櫓,鍋灶支在船頭,活魚現(xiàn)撈現(xiàn)殺。老爺子吃得滿嘴流油,連夸比御廚強。
穆云漫替他擦嘴角的醬汁:“慢點,又沒人搶?!?/p>
葉云溪嘿嘿笑,夾塊魚腹肉放她碗里:“你嘗嘗,甜鮮甜鮮的,像你。”
船娘捂嘴樂:“老爺夫人感情真好。”
穆云漫臉微紅,瞪丈夫一眼:“老不正經(jīng)!”
夜里宿在河邊客棧,推開窗就是潺潺水聲。葉云溪泡著腳嘆道:“早該來了!比在京里聞馬糞味兒強多了!”
穆云漫撒著花瓣給他揉肩:“現(xiàn)在知道享福了?前些年讓你休沐,比要你命還難?!?/p>
“那不是……放不下嘛?!比~云溪仰頭看她,“現(xiàn)在好了,承煜撐得起門庭,承瑾也穩(wěn)重了,咱倆就當甩手掌柜?!?/p>
窗外劃過夜船,燈影搖碎在水面。穆云漫忽然道:“云溪,記不記得成婚那年,你說要帶我看遍四海風光?”
葉云溪握緊她手:“記得。欠了你三十年,往后慢慢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