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fēng)卷著細(xì)雪掠過竹梢，將最后幾片枯樹葉掃進(jìn)結(jié)冰的溪流。

程阿韞剁了剁草鞋，凍的通紅的指尖攥緊柴刀，哈出一口白霧。景德二年的寒冬格外凍人，棲霞集以南五十里的青竹山正飄著十年不遇的大雪。

　　程阿韞抱怨地撅起嘴：“這天氣，真怪?！?/p>

　　“再砍三捆就可以換米了?！彼龑χ直彻?，呼嘯的風(fēng)鉆進(jìn)破了洞的棉衣里，她沒什么感覺。八歲那年被父母拋棄，這幾年她早就習(xí)慣了。

　　竹林的另一側(cè)突然傳來“咳咳”的聲音，程阿韞貓著腰撥開竹葉，暗紅血跡在素白的雪地上洇出一朵朵“紅梅花”

　　順著血跡望去，玄色錦衣的少年仰面倒在斷竹旁，衣擺金線繡著的銀紋在冬日太陽光的照耀下流動。

　　“喂！”她戳了戳少年蒼白的臉，指尖傳來玉石般的寒意，男孩又長又密的睫毛顫了顫，沒有動。

　　這怎么辦？難道要把他丟在這里，這么冷的天，他必死無疑?？伤@么高，自己怎么背得動他？

　　程阿韞想了想，要不把他打醒？說干就干，她一下下拳頭捶在男生身上，可還是沒有用，于是她干脆拿過自己的柴刀。

　　“抱歉啊，你忍忍，我不打要害！”

　　剛準(zhǔn)備把柴刀打在男孩肩上，他卻突然露出雙比冬天結(jié)冰的河流還冷的眸子，還沒等程阿韞反應(yīng)過來，他便一下掐住她的脖子。

　　“你是什么人？”

　　“唉唉，你要干什么？殺人滅口嗎？我是好心救你?。　背贪㈨y撲騰著手臂，像只滑稽的烏龜。

　　“你舉著柴刀，不是要對我下手嗎？”

　　“哎呀，先松開我！”

　　男孩遲疑片刻，感覺這人不太聰明的樣子，應(yīng)該也沒有什么威脅，于是松開了掐著程阿韞的手。

　　“咳咳，我死了，看著有誰救你！”嘴上罵著，她手卻抓起一團(tuán)雪按在他胸口的傷口上，血水瞬間將血染成胭脂色。

　　她從衣袖里掏出一小瓶草藥，為他抹上，還把自己頭上的粗布頭巾摘下來綁在了男孩肩上還流血的傷口。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任由她抹藥。

　　程阿韞：“你先跟我回家吧，我可不想你死在這里?！?/p>

　　他沒有說話，表示默認(rèn)。程阿韞提起一竹筐的柴，走在了前面，男孩也踉蹌的跟著。他看見女孩竹枝般纖細(xì)的手臂扛起一大筐柴木。

　　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走了，穿過一叢叢竹子，到了一個稍顯簡陋的小樹屋。女孩推開一扇小木門，看起來樣子特別老舊，他微皺了皺眉，難道他要住在這里？

　　他貓著腰走進(jìn)了屋子，發(fā)現(xiàn)屋子雖小，里面的裝飾卻很溫馨很干凈，女孩把房間打掃的整潔極了，一點(diǎn)也不擁擠。

　　他正四處打量，女孩拿著一個冒著熱氣的小木杯遞給他。

　　“喝完了就放在桌子上?！背贪㈨y已經(jīng)去一旁的小房間了。

　　他吧杯子放到桌子上，女孩剛好出來，眼神示意他坐到椅子上，他沒看懂。

　　“坐下?！彼仡^看了看小木椅，乖乖坐了上去。程阿韞繞到他身后，拿著一瓶藥膏在他背上涂了起來。

　　“你這傷是怎么回事??？”

　　男孩不能說出他的真實(shí)身份，于是撒了個謊：“出來打獵被老虎抓了?！?/p>

　　“可你這傷也不像老虎抓的呀！”

　　他有些緊張：“反正你…你少管。”

　　“不管就不管，那我問問你，你是從哪兒來的？”

　　他思考了一會兒：“京城?！?/p>

　　“哦，那你歇歇就走吧！”

　　男孩一聽，這可不行，他不認(rèn)路，而且走了他仙力耗盡，該去哪兒呢？

　　“我……我…咳咳，我其實(shí)不知道我家在哪里，走不了?！?/p>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賴在我這里不走了？”

　　男孩低低地“嗯”了一聲。

　　“你是孤兒嗎？”

　　“不是，我家很遙遠(yuǎn)，如果我傷不好，沒辦法回去，所以……”

　　“你是說我不但要讓你在我家白吃白喝，還要替你買藥治傷？！”

　　“差不多……”

　　“你有沒搞錯！你感覺我像有錢人嗎？”

　　男孩搖了搖頭。

　　“哼，早知道讓你死在那兒了！”

　　程阿韞又想了一下，說不定那藥自己買得起，就替他買了，也算日行一善。

　　“說說，那你要什么藥？”

　　“龍灄檀香?！?/p>

　　程阿韞剛遞到嘴邊的水杯立刻“砰”的一聲摔在桌子上。

　　“你，知不知道那東西多少錢？！”程阿韞炸了！這藥物裝一個大拇指那么大的瓶子就要二十兩黃金。

　　男孩搖了搖頭。

　　程阿韞秉持著自己的善良問：“那你就留下來給我當(dāng)苦力，等賺夠了錢，我給你買藥，怎么樣？”

　　“可以。”

　　“你叫什么？”

　　他又騙了她：“沒名字?！?/p>

　　要是說出來他是溟鴻天尊，恐怕得嚇?biāo)浪?/p>

　　程阿韞有點(diǎn)不敢相信，張了張紅潤嘴：“?。磕悄慵热皇俏覔斓降?，跟我姓程，現(xiàn)在是十一月，叫程十一好了?！?/p>

　　男孩垂下如黑夜般的眸子，在心里默念著：程，十，一。

　　程阿韞用手抵著一個小腦袋，問他：“你多大呀？”

。　　程十一想了想，按照人類的年齡來說，他應(yīng)該是十六，但他已經(jīng)四千五百歲了。

　　“十六?！?/p>

　　程阿韞有點(diǎn)震驚：“??！你比我還大兩歲啊！”

　　他遲疑了片刻，點(diǎn)了點(diǎn)頭。

　　程阿韞嘟囔了一句：“比我大還要蹭我的吃的喝的?！?/p>

　　程十一沒聽清，問：“你在說什么？”

　　程阿韞立刻尷尬的笑了笑：“啊哈哈，沒什么沒什么，我的意思是問，你衣服這么華貴，看起來不像無家可歸的?！?/p>

　　程十一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偷來的?！?/p>

　　這次又輪到程阿韞震驚了，這人留不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