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十七分，不銹鋼操作臺上第七朵奶油玫瑰塌陷成模糊的粉白色漩渦。楚陽用裱花嘴刮掉失敗品，左手無名指上創(chuàng)可貼邊緣已經(jīng)卷起，露出下面結(jié)痂的燙傷。冷藏柜發(fā)出細微的嗡鳴，將他的影子投在結(jié)霜的玻璃門上，像一尊被凍住的雕塑。

"雛菊要順時針旋轉(zhuǎn)三十度再擠。"他對著手機備忘錄里烘焙博主的教程喃喃自語，右手虎口處還留著昨天練習時的齒痕——咬住這里能有效抑制偏頭痛。奶油在裱花袋里發(fā)出黏膩的擠壓聲，第八次嘗試時，冷藏柜突然跳閘的"咔嗒"聲讓他的手腕抖了抖，奶油玫瑰又歪成了滑稽的蘑菇云。

后門被推開的瞬間，楚陽條件反射把攤開的筆記本拍進面粉袋。飛散的面粉在頂燈照射下形成微型雪暴，張明揮著手從白霧里鉆出來，工裝褲上沾著便利店打工留下的關(guān)東煮湯汁。

"程序員改行當甜點師？"張明抓起操作臺上扭曲的奶油蘑菇，奶油從他指縫溢出，滴在楚陽記滿林夏喜好的筆記本封面上，"給妹妹的生日禮物？"

楚陽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無名指上的創(chuàng)可貼。上周這個時候，林夏在圖書館指著甜品畫冊說雛菊蛋糕好看時，睫毛在臺燈下投出的陰影像一排小鉤子。"嗯，她喜歡雛菊。"面粉袋里的筆記本露出半頁，上面詳細記錄著林夏喝奶茶必須去冰、看書時會無意識咬吸管等毫無用處的信息。

張明轉(zhuǎn)身去拿冰箱里的礦泉水時，過度使用的裱花袋突然爆裂。滾燙的糖漿呈放射狀噴濺在楚陽左手，有幾滴精準落在舊傷未愈的無名指上。皮膚立刻泛起熟蝦般的紅色，他卻盯著操作臺——爆裂的奶油在蛋糕胚上濺出完美的雛菊花瓣造型。

"沒事吧？"張明舉著冰礦泉水沖過來。

楚陽把手浸入洗碗池的冷水里，偏頭痛的鋸齒開始啃噬太陽穴。水珠順著他的手腕滑進袖口，在肘關(guān)節(jié)處積成冰涼的小水洼。"裱花嘴堵住了。"他擰開水龍頭沖掉糖漿，疼痛順著神經(jīng)末梢爬上脊椎時，想起的是林夏第一次踮腳給他系圍巾，指甲不小心劃過他喉結(jié)的觸感。

天亮前最后三小時，楚陽完成了人生第一個完整的裱花蛋糕。雛菊中心用檸檬凝露點綴花蕊，邊緣的奶油波浪完美復(fù)刻了林夏常扎的魚骨辮紋路。當他把燙傷的無名指按在蛋糕側(cè)面留下凹陷時，冷藏柜的霜花正好被晨光照成淡金色。

"這什么？行為藝術(shù)？"中午的林蔭道上，林夏戳了戳蛋糕側(cè)面那個奇怪的凹陷。梧桐葉間隙漏下的光斑在她鎖骨上跳動，像一群躍躍欲試要偷吃奶油的金色螞蟻。

楚陽把左手塞進牛仔褲口袋，糖漿燙出的水泡蹭在粗糲的布料上，帶來某種奇異的鎮(zhèn)痛效果。"運輸時不小心碰的。"他看見林夏鼻尖沾了一點奶油，自己右手食指和中指不自覺地模仿起裱花時的擠壓動作。

林夏突然抓住他手腕的力道，比預(yù)想中更重。楚陽下意識要抽回手，卻發(fā)現(xiàn)她只是把蛋糕盒往這邊推了推。"你嘗第一口。"她眼睛彎起來的弧度，和蛋糕上那些雛菊的花瓣邊緣完全重合。

蛋糕刀切下去時，楚陽注意到林夏的目光在自己左手上多停留了0.3秒——正好是程序運行出現(xiàn)錯誤時的系統(tǒng)響應(yīng)時間?？诖锏膭?chuàng)可貼已經(jīng)被汗水浸軟，糖漿燙傷的皮膚開始與布料粘連。偏頭痛的鋸齒暫時停止了啃咬，某種更尖銳的東西卡在了胸腔與橫膈膜之間。

"好吃嗎？"林夏的虎牙陷進奶油里，嘴角沾著一點檸檬凝露。

楚陽咀嚼的動作牽動太陽穴的神經(jīng)，疼痛像電流般精準抵達無名指的燙傷處。冷藏柜里剩下的蛋糕胚正在變硬，手機備忘錄里新增了一條凌晨四點記錄：糖漿溫度超過80℃時，裱花袋接縫處承壓能力下降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