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退，窗外的天空染上一層朦朧的灰藍色。病房里的空氣仿佛凝滯了，只有監(jiān)護儀規(guī)律的滴答聲在提醒著時間仍在流逝。楚陽側(cè)躺在床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被單的邊緣，他的目光落在窗臺上那束靜靜佇立的雛菊之上，眼神卻空洞而疲憊。林夏坐在他身旁的小凳子上，雙手緊握著他的右手，掌心傳來的冰冷觸感讓她心頭微顫。她盯著他的臉，嘴唇輕抿，似乎在等待一個答復。

“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楚陽終于開口，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見，但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砸進林夏的心底。他沒有看她，只是盯著雛菊花瓣上的露珠，眼神復雜得讓人無法猜透。

林夏的眉頭皺了一下，指尖下意識地收緊，“楚陽，你不是一個人，從來都不是?！彼恼Z氣冷靜中帶著些許顫抖，像是極力克制著什么情緒。她俯身向前，試圖逼迫他直視自己的眼睛，但楚陽依舊避開，轉(zhuǎn)頭看向天花板的方向。

“別再說這些了。”楚陽閉上眼，眉頭深深鎖起，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他用盡力氣隱藏住胸口翻涌的疼痛，卻還是讓林夏捕捉到了一絲細微的變化。她松開他的手，站起來走到窗口，伸手撥弄了一下雛菊的花枝。晨風從半開的窗戶吹進來，帶起一縷淡淡的清香。

“還記得這個嗎？”林夏頓了片刻，突然轉(zhuǎn)身從包里取出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一盤造型笨拙的雛菊蛋糕正擺在桌子上，旁邊站著滿臉笑容的楚陽和林夏，兩人笑得那樣燦爛，仿佛整個世界都是他們的。

“你第一次給我做的蛋糕，雖然連花瓣的形狀都歪歪扭扭，但那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蛋糕?！绷窒牡穆曇糨p柔下來，像春風拂過湖面，蕩起層層漣漪。

楚陽的目光被吸引過去，他愣了一瞬，隨即露出一抹復雜的神情。他的指尖輕輕劃過照片上的蛋糕圖案，眼中掠過一絲暖意，但很快又暗沉下來。“如果當時我知道……”他低聲喃喃，話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如果你知道會這樣，你會選擇不遇見我嗎？”林夏忽然提高了聲音，語調(diào)里夾雜著憤怒與不甘。她一步跨到床邊，將照片摁在楚陽的手背上?！俺枺嬖V我，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你會后悔嗎？”

楚陽的身體猛地一僵，喉嚨滾動了一下，卻沒有回答。他盯著照片發(fā)呆，腦海里閃過無數(shù)畫面：大學時偷買便宜蛋糕胚練習制作失敗后的狼狽，林夏看到第一個雛菊蛋糕時驚喜的模樣，還有那些年深夜一起熬過的人生片段……所有的一切像潮水般涌入他的思緒，讓他一時喘不過氣。

“我們不是談條件的人，也不是計算得失的關系。愛，本來就不是犧牲和交換！”林夏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如雷鳴般刺入楚陽內(nèi)心深處。她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強迫他坐直一些，“答應我，這次不要再推開我，好嗎？”

楚陽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陰影。他的手指緩緩覆蓋上林夏的手背，冰涼的觸感讓她微微一頓。他張了張嘴，幾次想要說什么，卻最終化作一聲嘆息?！澳阏娴脑敢狻阄易哌@條路？”

林夏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黑暗中點燃的一束光。她堅定地點頭，“當然?！?/p>

就在這一刻，楚陽似乎松動了。他微微顫動著伸出手，遲疑地點了點頭。然而，就在林夏以為事情已經(jīng)解決，遞過手術(shù)通知書讓他簽字時，楚陽的表情突然變得痛苦起來。

“等等……”他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全身的肌肉驟然繃緊。下一秒，他的身體猛地一晃，眼前一黑，整個人徑直摔倒在地上。

“楚陽！”林夏驚呼出聲，慌亂地扶住他滑落的身體。她拼命呼喚著醫(yī)生的名字，同時用手按住楚陽的胸口，感受不到任何心跳的跡象。

門被猛地推開，幾名醫(yī)護人員沖進來，動作迅速地將楚陽抬上擔架。林夏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還攥著那張手術(shù)通知書，上面的簽名欄空白一片。她望著被推走的楚陽，淚水順著臉頰滾落，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醫(yī)院走廊的燈光刺目而冷清，腳步聲和器械碰撞聲交織成一種緊張的節(jié)奏。林夏靠在墻上，看著遠處搶救室的紅燈亮起，胸口一陣陣發(fā)悶。她低頭看著手里那張泛黃的照片，雛菊的花瓣在視線模糊中仿佛活了過來，輕輕搖曳著。

“楚陽，你不能這樣放棄自己?！彼哉Z，聲音沙啞得如同撕裂一般。

走廊盡頭傳來快速奔跑的腳步聲，一名護士端著輸液袋急匆匆地跑向搶救室。林夏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站穩(wěn)腳步。她的手指擦掉淚痕，目光重新變得堅毅起來。無論發(fā)生什么，她都決定要陪著楚陽走下去。

搶救室的門再次打開的時候，陳墨醫(yī)生走了出來，神情嚴肅而疲憊?！扒闆r很糟糕，但他還有機會?！彼f完這句話后，目光投向林夏，“你需要準備好的，不止是心理，還有行動。”

林夏沒有回話，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窗外的天空逐漸明亮起來，黎明正式到來。鳥鳴聲穿過玻璃窗傳入耳中，為這片壓抑的空間增添了一絲生機。林夏抬起頭，看向楚陽剛剛待過的病床，那里依舊擺放著那束雛菊。

“無論如何，記得活著。”這句話在她腦海中反復回蕩，就像一顆種子埋進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