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十七分的重癥監(jiān)護室,藍色指示燈在玻璃門上投下冷冽的光暈。林夏的指尖懸在記錄本上方,墨水在紙面洇開一個小圓點。楚陽左手食指第三次出現(xiàn)規(guī)律性抽動時,她終于確認那不是幻覺——每次肌肉收縮都精確對應著心電監(jiān)護儀上跳動的綠色數(shù)字。
"83、84、85..."她低聲念著,筆尖追隨著心率數(shù)值的攀升。楚陽蒼白的指節(jié)在消毒被單上蜷縮又舒展,像瀕死的蝶在掙扎著扇動翅膀。當數(shù)值跳到92時,那根食指突然繃直,監(jiān)護儀發(fā)出短促的"滴"聲。
金屬折疊椅在地面刮擦出刺耳聲響。林夏撲到床沿,雙手包裹住楚陽的左手。他的掌心潮濕冰冷,無名指上的燙傷疤痕硌著她的虎口。"你能聽見我是不是?"她的氣息在呼吸面罩上凝成白霧,"動一下手指,就一下——"
走廊傳來推車滾輪的聲響。陳墨帶著兩名護士闖入,胸前的聽診器反射著冷光。"林小姐,請讓一讓。"他直接插到病床前,翻開楚陽的眼皮用筆形手電照射,"瞳孔對光反應減弱,可能是顱內(nèi)壓升高的前兆。"
"他在嘗試溝通!"林夏攥緊記錄本,紙張在她手中皺成一團,"每分鐘92次心跳時手指就會動,這太規(guī)律了不可能是巧合。"
陳墨的聽診器按在楚陽胸口,銀質(zhì)圓盤壓出泛白的皮膚凹陷。"昏迷病人的肢體抽搐很常見。"冰涼的金屬聽頭在肋骨間游走,"準備CT掃描,重點排查基底節(jié)區(qū)——"
"等等!"林夏抓住移動病床的護欄。楚陽的心率突然飆到120,監(jiān)護儀發(fā)出尖銳警報。她低頭看見自己的拇指正壓在他無名指傷疤上,那塊月牙形的皮膚比其他部位更燙。
護士按下靜音鍵的手懸在半空。所有人都盯著突然平直的腦電波形,只有林夏注意到楚陽的食指正在她掌心劃出弧度——先是三下長劃,接著是三下短促的顫抖。
消毒水氣味突然變得刺鼻。她數(shù)著第三次循環(huán)時,陳墨已經(jīng)拔掉了腦電監(jiān)測電極。"掃描室已經(jīng)準備好了。"他推著病床轉(zhuǎn)向門口,"家屬請在等候區(qū)——"
"洗手間。"林夏突然松開楚陽的手,"我去趟洗手間。"
走廊的熒光燈管嗡嗡作響。她在拐角處閃進設備間,成排的監(jiān)護儀備用電池在架子上投下柵欄狀的陰影。最里側(cè)的報警主機亮著紅色待機燈,標著"靜音覆蓋"的黑色按鈕陷在密密麻麻的端口中間。
第一下按下去沒有反應。第二下她用指甲狠狠戳進按鈕邊緣,直到指腹傳來銳痛。所有樓層的報警指示燈同時熄滅,遠處傳來護士站疑惑的喊聲。
病床邊的多參數(shù)監(jiān)護儀變成了啞巴。林夏沖回來時,楚陽的睫毛正在劇烈顫動,像暴風雨中的蛛網(wǎng)。他的食指弓起又彈開,指甲在護欄上敲出金屬質(zhì)感的脆響:噠——噠——噠——停頓——噠、噠、噠。
"SOS的變體..."她脫口而出。大學露營時楚陽教過她,三個火光代表求救,三聲口哨是危險預警?,F(xiàn)在他的指節(jié)叩擊突然變得急促,像發(fā)報機在傳遞加密電文。
"保險箱。"林夏猛地直起腰。這個詞在空氣中炸開的瞬間,楚陽的瞳孔驟然收縮,心率曲線在屏幕上拱起陡峭的山峰。他的喉結(jié)在呼吸面罩下滾動,被束縛帶固定的手腕擰出扭曲的角度。
陳墨推著CT機撞開門時,楚陽的指甲正深深掐進床單。林夏看著那道歪斜的劃痕延伸出分叉,在消毒棉布上刻出清晰的"4"和"7"。鮮血從他指甲縫里滲出來,在數(shù)字交叉處聚成暗紅色的小洼。
"室顫!除顫器準備!"有人扯開楚陽的病號服,電極片黏在胸口的悶響讓林夏胃部抽搐。她后退著撞上病歷車,金屬托盤里的注射器叮當作響。
病歷室的門鎖用了三十秒才撬開。林夏用護士站的圓珠筆捅開彈簧鎖時,筆管裂開的塑料碎片扎進了拇指指腹。楚陽的住院檔案按日期排列在第三柜第七格,牛皮紙袋上還沾著粥鋪外賣的油漬——那是他最后一次清醒時吃的東西。
"47..."她喃喃念著翻到心電圖報告,夾層里滑落的黃銅鑰匙在地面彈跳兩下。鑰匙柄上的雛菊圖案缺了三片花瓣,正是當年那個爆裂的裱花袋造就的獨特形狀。林夏的拇指撫過凹凸的刻痕,突然聽見走廊傳來雜亂的奔跑聲。
鑰匙齒卡進掌心紋路時,她看清背面用手術(shù)縫合線系著的標簽:商業(yè)銀行地下金庫B-47。遠處搶救室的自動門正在關(guān)閉,氣泵聲像一聲漫長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