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指印在晨霧中妖冶綻放,像朵淬了毒的曼陀羅。林晚秋的指尖觸到紙頁邊緣的鋸齒狀裂痕——這是前世未曾見過的細節(jié)。周守業(yè)的算盤聲驟然凌亂,三十七顆棗木珠撞出毒蛇吐信的嘶嘶聲。
"這...這是栽贓!"周明遠猛地起身,軍褲膝蓋處還沾著麥秸碎屑。他伸手要奪那頁薄紙,卻被林晚秋旋身避開。少女繡著忍冬紋的衣角掃過他腕間,那里突然浮現(xiàn)一道暗紅傷痕,與二十年后家暴女婿頸間的胎記如出一轍。
曬谷場東頭傳來木門吱呀聲,白婉柔倚著青磚門框劇烈咳嗽。她月白襯衫第二顆紐扣松開著,露出鎖骨處朱砂痣。林晚秋瞳孔微縮,那位置正是前世在丈夫書房發(fā)現(xiàn)的吻痕形狀。
"明遠哥..."白婉柔的鋼筆滑落在地,筆帽滾到林晚秋腳邊。鍍金筆夾內(nèi)側(cè)的反光里,赫然映出周守業(yè)正對村民比劃割喉動作。
林晚秋彎腰拾筆的瞬間,嗅到鋼筆握柄處若有似無的苦杏仁味。記憶突然閃回前世葬禮,白婉柔往她茶水里投藥時,腕間飄散的正是這種氰化物特有的氣息。筆桿螺紋間卡著半片暗紅指甲,與她方才撕開的通知書扉頁指印紋路完美契合。
"白姐姐的鋼筆真別致。"她突然用拇指按住筆尖,殷紅血珠瞬間在宣紙上洇開,"不像我們莊稼人,只會使喚鋤頭。"血滴精準覆蓋通知書上的假指紋,在場二十三個村民都看見,那個所謂"林晚秋自愿放棄"的聲明書,印泥顏色比鮮血暗沉三度。
周守業(yè)的算盤轟然墜地,七根檀木檔斷成北斗七星狀。他撲向公社大喇叭時,林晚秋已從褲袋掏出裹著油紙的《人民日報》。頭版右下角的平反名單上,"林仲文"三個鉛字正在晨光里跳動,像父親臨終前教她辨認的活字印刷模。
"周會計三年前在糧倉..."林晚秋的聲音突然被刺耳電流聲吞沒。周守業(yè)攥著話筒的手青筋暴起,大喇叭里傳出偽造的女聲:"林晚秋同志自愿把名額讓給更需要的..."
她突然沖向曬谷場西頭的變壓器,前世為救高燒女兒學會的電工知識在指尖流動。老式閘刀被踹落的剎那,整個村子的廣播系統(tǒng)陷入死寂。林晚秋轉(zhuǎn)身甩開麻花辮,發(fā)梢掃過周明遠瞬間慘白的臉。
"七月十二號夜里十點,你在糧倉二樓囤了三百斤桐油。"她從衣領(lǐng)抽出發(fā)黃的出貨單,"需要我念供銷社的簽收編號嗎?"
人群突然騷動。王秀蘭擠到最前排,她丈夫去年就是在糧倉失火時燒成了焦炭。林晚秋將通知書碎片撒向空中,三十七張紙片落地時,恰好拼成糧倉平面圖的火勢蔓延方向。
周明遠踉蹌后退,撞翻了晾曬的玉米架。金黃的果實滾落滿地,在他腳邊拼出"頂替"二字。白婉柔突然凄厲尖叫,鋼筆不知何時插進自己掌心,鮮血染紅了偽造的病歷證明。
"都住手!"公社書記的吉普車卷著煙塵沖進曬谷場。車門打開的瞬間,林晚秋看見副駕駛座上那本《古建筑修復綱要》——封皮磨損處與父親臨終緊握的那本完全吻合。
周守業(yè)突然抓起地上的斷算盤,檀木珠子彈射向林晚秋面門。她偏頭躲閃時,最后一顆珠子擊中變壓器保險絲,爆出的火星點燃了周明遠口袋里的情書。火焰舔舐著"致婉柔"三個字,將二十年后青銅雕像的基座銘文照得通明。
白婉柔突然停止哭泣。她染血的左手藏在背后,小指以詭異角度彎曲,指尖滲出木質(zhì)紋理的黏液。當眾人圍著燃燒的情書驚呼時,林晚秋看見她偷偷撿起那片沾血的通知書碎片,對著陽光比劃自己咽喉的位置。
碎紙邊緣的陰影投在白婉柔頸間,赫然是太和殿飛檐的輪廓。遠處傳來悶雷,林晚秋摸到褲袋里父親留下的墨斗——絲線不知何時自行繞成了絞索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