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沙街精神病院有著非常寬廣的地下室,幾乎和地面上的規(guī)模一樣大。而此時此刻,一個身寬體胖的中年男人正閉著眼睛坐在他的地下辦公室里的椅子上吞云吐霧,聽他私人秘書在一旁絮絮叨叨。
“……真想不到他們居然能搞來這么多錢,不用問都知道肯定犯了不少事,老板,這樣一來,會不會有警察盯上咱們啊?”
胖男人聞言睜開了眼,看了自己滿面愁容的秘書一眼,不屑的說:“瞧你這點膽子,你又不是第一次接生意,還怕什么警察?”
“話是這樣,”秘書一臉苦相,“可萬一真的……”
“沒有那么多萬一,”胖男人擺擺手,“放心好了,總不會有人沒事找咱們麻煩?!?/p>
秘書聽了胖男人的話顯然寬心了不少。胖男人看他松了口氣的模樣還想再刺他兩句,結(jié)果看到了站在秘書身后不遠(yuǎn)處的一個黑影。
沒有人知道那個黑影是什么時候進(jìn)來的。那影子看起來個子不高,也不甚強壯,看起來甚至有些清瘦??伤麊螁握驹谀抢?,就讓胖男人產(chǎn)生了巨大的危機感。
“什么人?!我的警衛(wèi)呢?”
秘書愕然的回頭,但是還沒等他的腦袋轉(zhuǎn)過去,就感到后腦一陣鈍痛,然后眼前一黑。
胖男人趕緊拉開抽屜,拿出自己的手槍開了一槍。可惜由于緊張,他沒能打中,隨后他的手腕被重重一擊,他不由得大叫一聲,槍隨之脫手,被來人輕巧的拿在手里,在食指上轉(zhuǎn)了個圈,準(zhǔn)確的抵在了腦門上。
“不許動?!?/p>
胖男人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奈布看著胖男人故作鎮(zhèn)定的反應(yīng)。不由得笑了一下。
“你……你是誰?”
“我?我是來找你麻煩的?!迸帜腥寺冻隽丝植赖谋砬椤?/p>
“你怕什么,我又沒把你怎么樣?!蹦尾寄脴屩噶酥肝葑咏锹洹!鞍堰@個家伙搬過去,順便再搬個椅子過來,我有話問你?!?/p>
胖男人只得照辦。他把秘書拖到墻角,再把木椅放在桌子面前,見奈布一直看著他,就把椅子朝他推了推。
“請坐?!?/p>
奈布莫名其妙的說:“干嘛?這是給你坐的?!?/p>
說完,他走到桌子后面,坐在剛才胖男人的位置上。果然是有錢人,椅面是純牛皮的,相當(dāng)?shù)氖孢m。奈布把槍“啪”的一聲拍在桌面上,嚇得胖男人一激靈,不過還是按照吩咐坐下了。
奈布拉開抽屜,拿出里面開了封的香煙點上,翹著腿,雙手交疊支著下巴。煙霧繚繞中,胖男人覺得眼前這個人看起來更加高深莫測了。
“請問……您是找我尋仇的,還是……”
“我只是受雇于人,過來看看?!迸帜腥嗣黠@松了一口氣。
“我要問你幾個問題,你要老實交代。首先,你叫什么名字?”
“杰克?!薄啊?”
奈布感覺自己受到了精神污染。
“我叫杰克……有什么問題嗎?先生?!?/p>
奈布:“……”
“……沒什么,你接著說,你是做什么的?”
胖男人臉上表情一僵?!翱煺f?!?/p>
“我是個……商人?!?/p>
“商人?”奈布冷笑了一聲,“那你是賣的是什么?”
“賣……賣雜貨,日用品一類的?!?/p>
“我可沒聽說過誰會拿火藥當(dāng)日用品的?!?/p>
說著,奈布把小袋子里的火藥粉末倒在了桌子上。
胖男人頓時露出了生無可戀的表情。
“趕緊說。不然的話……”奈布眼神示意了一下桌子上的槍。
胖男人趕緊開口。“我說!其實我賣的都是一些軍用的物資,像是軍服一類的,火藥只是一部分?!?/p>
“是嗎?那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么回事。”
奈布拿出了一直掛在腰上的東西。
“三棱軍刺,即使是在戰(zhàn)場上也很少會有軍隊使用,因為它的致死率太高。”奈布意味深長的看著他。“可是你外面的那些警衛(wèi),雖然實力不怎么樣,但每人都配備了軍刺,甚至還有最新的配槍。這可不是普通商人能享受的待遇。更何況哪個正經(jīng)商人會選擇在廢棄的精神病院里建立基地談生意的?”
“你到底有什么陰謀?”
胖男人看見奈布的眼神越來越銳利,趕緊忙不迭的回答說:“別別別殺我!我只是一個大軍火商手底下的小商人而已!”
“什么軍火商?”
“這個……我不太清楚,我的這個差事是前兩年剛得到的,主要負(fù)責(zé)倫敦和周邊小城鎮(zhèn)的軍火供應(yīng)。我接受訂單,然后從外地運送軍火過來……”
“那鬧鬼是怎么回事?”
“這里雖然廢棄了,但是為了防止有人發(fā)現(xiàn)這里,我們就散布謠言,裝鬼嚇人?!?/p>
“不過這里基本上不怎么需要軍火,除非是有特別情況,比如要有人尋仇啦、謀殺啦一類的。再加上鬧鬼的緣故,這里都很少會有人來……”
“怪不得警衛(wèi)都那么弱。”奈布說,“說說那個軍火商的事情。”
“軍火商很神秘,而且掌握著巨大的資源,主要生意場在非洲一帶,還有一些小國。他們的獨立戰(zhàn)爭越激烈,軍火商就賺的越多。”
奈布低頭不語。胖男人揣摩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
“軍火商在戰(zhàn)爭時期就出現(xiàn)了,幾乎每一處戰(zhàn)場都有他們活動的痕跡,他們一直給前線提供武器?!?/p>
“可是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奈布低聲說。
“不,先生,戰(zhàn)爭是不會結(jié)束的。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和平也只不過是假象而已?!?/p>
奈布沉默了一會才說:“你們這樣做,就不怕有人會懲治你們嗎?”
胖男人拘謹(jǐn)?shù)男α似饋?“誰懲治我們?警察嗎?先生,你來這里之前,應(yīng)該知道警察是不會受理這種案子的。”
奈布冷冷的看著他。
胖男人看著他的眼神忍不住心里打怵,正襟危坐的壯著膽子說:“我、我們一向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我們不會主動招惹他們,同樣的他們也不會找我們麻煩?!?/p>
胖男人看出了奈布臉色不太好看,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那之前來的那群人呢?”
“他們……是一群強盜縱火犯,做一些不入流的事。”
“縱火犯?”
“是的,他們好像之前在倫敦縱火傷人過,被通緝,去了外地。不知怎么,他們又回來了?!?/p>
奈布慢慢的站起來,走到胖男人的面前,居高臨下的審視著,胖男人看著奈布陰沉的臉色,不禁有點打顫。
“你就這么把軍火賣給他們了?你就不怕他們在倫敦犯案?”
“他們不會的,而且我……我只是個商人,只負(fù)責(zé)賣東西,其余的……不歸我管?!?/p>
奈布把他從椅子上拎起來,陰測測的說:“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胖男人嚇得魂不附體:“先、先生,這真的不關(guān)我的事啊!你放心,他們沒那么大膽子的!”
胖男人剛說完,就聽見耳邊一陣勁風(fēng),臉上瞬間火辣辣的痛,整個人從椅子上被掀飛了出去。他瞬間發(fā)出了殺豬般的慘叫聲。
“他們一群亡命之徒,還有什么不敢做的?!”
“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事情,會讓這里死多少人!”
胖男人試圖反抗,可惜他實在不夠靈活,力量也太弱,被奈布直挺挺的拎起來,抵在墻邊,狠狠一拳打在臉上。
“這里住的大都是手無寸鐵的平民,你讓他們怎么辦!”
胖男人挨了好幾拳,臉上像開了染料鋪一樣精彩。
“難道對你來說,那些人都不叫人嗎?!”
“你連一點做人的底線都沒有,寡廉鮮恥的東西!”
奈布說著又在他身上打了幾拳,還踢了幾腳,直到胖男人被打得臉上連一塊好的皮膚都沒有時才松開手,讓他順著墻滑下去。奈布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大的情緒波動了,此時此刻感覺自己胸前像是在打鼓,太陽穴突突直跳。至于那個胖男人,他已經(jīng)懶得再多看一眼。
胖男人從地上爬起來,艱難的咳嗽幾聲,晃晃悠悠的站著,哆哆嗦嗦的指著奈布,說:“你……你憑什么說我?你以為你是誰?”
奈布靠在桌子旁邊,側(cè)著頭看他,冷笑一聲走過去。對方看見他過來頓時氣血上涌,臉上出現(xiàn)一抹厲色:“你就算今天殺了我,明天還是會有新的人來這里接手!那些人還是一樣會死!你以為你和我不同?我們都一樣,是做著要人命的生意!只不過我們,一個制造了垃圾,一個清理了垃圾而已!”
胖男人說完喘了幾口粗氣,拿眼睛瞪著他,防止他突然發(fā)難。兜帽下,奈布的臉色極其難看,他用一只手揪住了胖男人的衣領(lǐng),不顧后者的掙扎,一把把他摔在了椅子上。胖男人被他制住,坐在椅子上喘著氣。奈布竭力控制住自己狂亂的心跳,由于之前電療的后遺癥,他的頭現(xiàn)在隱隱作痛,眼前有些發(fā)黑,好一會才平復(fù)下來,再次開口時,聲音有些啞了。
“你應(yīng)該慶幸,我今天不殺人。但是下次,你就沒這么走運了?!?/p>
奈布的聲音聽起來很輕,卻讓胖男人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冷汗直流。剛才以為自己要被殺時爆發(fā)出的勇氣和膽量瞬間就消耗的的所剩無幾了,他現(xiàn)在只覺得怕的要死。
奈布放開他,重新坐回到位子上點了一支煙。他閉了閉眼,感覺十分疲憊,用手指掐了掐眉心?!澳悻F(xiàn)在告訴我,那些人都從你這里拿走了什么?”
胖男人胡亂用衣袖擦了一把臉,老老實實的坐在椅子上。聽見奈布問的話,回答說:“有火藥,槍支,還有火焰噴射器?!?/p>
“火焰噴射器?你連這個都有?!迸帜腥瞬桓页雎暋?/p>
“那些人什么來頭?”
“不知道,不過據(jù)說很厲害。他們是一群很有名的縱火犯,通常都是縱火后打劫的。不過他們以前都在其他地區(qū)活動,畢竟這里不好下手?!?/p>
“說不定……”胖男人猶豫一下,說:“說不定他們只是路過倫敦順便購買了軍火,不一定會真的……”胖男人覷著奈布的臉色,說不下去了。
奈布沒有說話。他只是在胖男人心驚膽戰(zhàn)的目光下,輕輕摩挲著軍刀。
如果只是一場誤會就好了。
傍晚,小巷子酒館里,老約翰正反復(fù)翻看著那張陳舊的羊皮紙。
“你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對嗎。”
“你指的是白沙街的那個軍火販子?”老約翰轉(zhuǎn)身又遞給了奈布一杯紅茶?!澳鞘钱?dāng)然。想要在這里立足,首先要和地下管理者們打好招呼?!?/p>
“你既然已經(jīng)知道鬧鬼是怎么回事,怎么還叫我去……”
“奈布,我知道可雇主不知道,這個任務(wù)如此簡單,何樂而不為呢?”
“那你從一開始就想好怎么回復(fù)他了嗎?”
“當(dāng)然?!咨辰拄[鬼不過是有人訛傳,實際上什么都沒有。很遺憾那里曾經(jīng)是教會的所屬地,所以就算是貴族的您也不能隨意去拜訪’。怎么樣?這樣既能打消他的疑惑,還能防止他起一些不該起的心思?!?/p>
奈布感覺有什么東西郁積在胸口,導(dǎo)致他現(xiàn)在只能僵在原地。“就這樣?”
“還能怎樣?”
奈布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下一直蔓延到了全身。
“沒有人會管這種事情嗎?”
老約翰放下了手里的羊皮紙,打量著他?!澳尾?,你應(yīng)該從這次任務(wù)中學(xué)到很多東西。你了解關(guān)于那個精神病院的事情嗎?”
“是什么?”
“那里原本是個孤兒院,但是被教會奪走了。當(dāng)時那個院長還通過各種方式和教會叫板,可是有什么用呢?最后孤兒院還是被改成了精神病院?!?/p>
“然后精神病院也廢棄了。那里本來就不是什么太好地方,于是被漸漸遺忘,只不過這個遺忘是刻意的。再后來,那里秘密的成了個軍火商的據(jù)點?!?/p>
“所以,你明白為什么沒有警察會處理這種事情了嗎?”
“因為軍火商的幕后主使就是教會?!蹦尾紳暬卮?。
“沒錯。白沙街的據(jù)點并不起眼,但它卻是必不可少的。它和其他的據(jù)點一起,構(gòu)成了一個巨大的生意網(wǎng),而倫敦是它的中心。他們牢牢地控制著各個地區(qū)那些大大小小的戰(zhàn)場,讓一切事情朝著他們希望的方向發(fā)展,牟取暴利。”老約翰放下了羊皮紙,“這個東西看起來很古老,像是個秘方。先放在我這里吧,找個機會把它出手了?!?/p>
奈布沒有說話。
兩個人沉默了好一會,奈布才再次開口:“老約翰,能告訴我那些縱火犯的事嗎?”
老約翰長長的嘆了口氣。“忘了它吧,小奈布。別給自己找麻煩?!?/p>
奈布把手里空了的杯子遞過去?!拔抑懒?,謝謝你老約翰。順便幫我拿瓶酒?!?/p>
老約翰挑了挑眉?!霸趺床缓炔枇?”
奈布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老約翰給他倒了滿滿一杯酒,他接過來灌了一口,頓時被嗆得咳嗽了起來。
“小心點。”
辛辣的液體入口,苦澀的味道一直蔓延到胃里。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下來了,陽光正在消散,而黑夜正在醒來。有什么東西在霧都的夜里滋生,不動聲色的露出鋒利的爪牙。
“真惡心?!蹦尾监?/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