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河隱沒。

大月國王城的琉璃瓦上，覆著一層薄薄的霜。守夜的侍衛(wèi)裹緊裘衣，呵出的白氣在寒風(fēng)中迅速消散。王宮內(nèi)寂靜無聲，唯有更漏滴答，細數(shù)著時辰的流逝。

凈飯王后于寢殿內(nèi)輾轉(zhuǎn)難眠。

她方才做了一個極清晰的夢。

夢中，天穹裂開一道縫隙，一頭通體如雪、六牙瑩潔的巨象踏云而來。象目如含星辰，鼻卷金色蓮華，在她身前低伏。而后，那白象化作一道澄澈的光，沒入她的腹中。

她驚醒時，掌心覆在小腹上，那里尚平坦，卻隱隱傳來一陣溫熱，似有生命在其中萌動。

她親聲喚道:

凈飯王后陛下……

身側(cè)的大月國王早已醒來，正凝望著窗外。

王后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夜空中，竟懸著一輪青琉璃色的光暈，如薄紗般籠罩整座王宮，星辰皆黯，唯有那光，澄凈無瑕，映得宮墻上的彩繪浮雕都泛出瑩瑩輝光。

王后低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錦被上的蓮花紋樣

凈飯王后此象……是吉兆還是……

國王沒有回答。他的目光穿過殿門，望向庭院中央那株百年龍華樹——本該在深冬枯槁的枝椏，此刻竟抽出了三片新芽，嫩葉如碧玉雕琢，在無風(fēng)的夜色中輕輕搖曳，仿佛有生命般舒展。 殿外，值夜的侍女們也察覺異樣，低聲私語。有人指向天際，有人跪地合掌，無人敢高聲喧嘩，唯恐驚擾這天地間的靜謐。

與此同時，城外苦行林中。

預(yù)言師迦陵猛然從冥想中驚醒。

他面前的星盤自行崩裂，檀香木制成的算籌懸浮半空，排列成從未見過的圖案——似輪非輪，中央浮現(xiàn)一道未名符印，線條流轉(zhuǎn)，如活物般微微顫動。

迦陵的指尖懸在空中，遲遲不敢觸碰。

他喃喃自語，嗓音沙啞

預(yù)言師:迦陵這是……

最終，他深吸一口氣，以指尖輕點那符印。 剎那間，耳邊響起萬千梵唱，如潮水般涌來，又似遠山鐘鳴，層層疊疊，回蕩不絕。迦陵渾身一震，踉蹌后退數(shù)步，撞翻了身后的香爐?；覡a飛揚，卻在半空中凝成蓮花形狀，久久不散。 他顧不得整理衣袍，跌跌撞撞奔出草廬，仰頭望向王城方向—— 青琉璃光已染透半邊天穹，云層中隱有寶幢虛影，莊嚴殊勝，非人力所能描繪。

預(yù)言師:迦陵白象入胎……青光照室……

迦陵跪倒在地，枯瘦的手指深深插入泥土

預(yù)言師:迦陵竟是無師自悟者將臨……

他的聲音顫抖，似敬畏，似狂喜，又似某種深沉的哀戚。

---

黎明將至，王宮正殿內(nèi)燭火通明。

七位祭司圍坐在《天啟錄》前，爭論不休。這部記載了云浮界所有預(yù)言的典籍，此刻在第三十二頁浮現(xiàn)全新的金色文字，墨跡未干，似有生命般微微閃爍：

> **“具足相好者，當開眾生眼目?！?*

最年邁的祭司——須發(fā)皆白的摩訶長老——突然沉默。他緩緩攤開自己枯瘦的掌心，那里無端浮現(xiàn)出與星盤上相同的符印，微微發(fā)燙，如烙印般清晰。

他嘶聲道，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驚駭，

摩訶長老三十二……莫非是三十二相？

殿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侍女驚慌奔入，顧不得禮儀，顫聲稟報：

侍女長老！龍華樹——龍華樹開花了！寒冬開花了！

眾人霍然起身，匆匆趕至庭院。

果然，那株百年龍華樹的枯枝上，竟覆滿了白雪似的繁花，花瓣晶瑩剔透，花蕊中含著細碎的金粉，隨風(fēng)輕揚。而更令人驚異的是，樹根處的土壤盡數(shù)化作金沙，每一粒金砂上都天然鐫刻著細小的輪形印記，密密麻麻，如經(jīng)文般鋪展。

迦陵俯身抓起一把金砂，卻在指縫間窺見更駭人的景象——

砂粒上映出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一個嬰兒的輪廓：額有旋輪，足踏蓮紋，掌心赫然是那道無人能識的……

**卍**。

迦陵的手猛然一顫，金砂簌簌而落。

庭院內(nèi)鴉雀無聲。

眾人不約而同地望向王后的寢殿方向。

東方天際，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將龍華樹上的白花染成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