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金簪藏鋒

慈寧宮的晨鐘敲過七下，葉瀾跪在丹墀下，看著太后將北狄密令拍在案上，指甲幾乎掐進(jìn)狼頭紋里。陽光透過雕花窗，在她金絲楠木佛珠上投下斑駁光影，腕間翡翠鐲與葉瀾的玉扣遙相輝映。

“哀家記得，賢妃案發(fā)前，也收到過這樣的血書。”太后翻開柳姨娘的認(rèn)罪書，新墨香氣混著檀香，“都是‘臣妾有罪，累及圣恩’，連落款筆跡都一樣——柳如眉，你娘的字，是哀家親自教的。”

她突然掀翻茶案，青瓷茶具碎落滿地，一支金簪滾到葉瀾膝前——正是玉貴妃昨夜刺死秋棠的那支，簪頭蓮花瓣微微錯開，露出里面的暗格，半張合婚庚帖滑出，紙角寫著“永昌三年臘月廿七，柳氏如眉，配帝姬之尊”。

“本該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卻成了相府侍妾?！碧蟮穆曇敉蝗贿煅剩耙驗橄然屎蟊仨毸?，而柳如眉，必須替她死?！彼プ∪~瀾手腕，翡翠鐲硌得人生疼，“先皇后是哀家的親侄女，她臨終前抓著哀家的手說，‘姑母，別讓如眉進(jìn)宮，她的孩子…’”

殿外突然傳來鸞鈴聲，玉貴妃的軟轎停在丹墀下，她懷中抱著鎏金匣，匣角滲出的血珠滴在青磚上，蜿蜒成細(xì)小的河?！俺兼o太后請安?！彼Φ妹髅?，金簪在晨光里泛著冷光，“特意從相府佛堂請了件寶貝?！?/p>

皇帝隨朝陽而來，虎符在腰間輕響。鎏金匣打開的剎那，滿殿寂靜——十二對嬰孩乳牙整齊碼在絲絨上，每對都系著褪色的生辰繩，繩頭繡著不同姓氏：顧、沈、李…最末一對系著柳色絲絳，齒根處刻著極小的“如”字。

“相爺佛堂的功德箱里，藏著七十二個這樣的匣子。”玉貴妃指尖劃過乳牙，“每對乳牙對應(yīng)一個換嬰案，最早的要追溯到先帝時期。”她忽然抬頭，盯著太后，“太后娘娘，這些乳牙的主人，如今都在朝中擔(dān)任要職吧？”

太后的佛珠“啪嗒”散落，翡翠珠滾向鎏金匣：“你…你竟敢私闖相府佛堂！”

“臣妾哪有這膽子?！庇褓F妃輕笑，“是相府的周管家親自獻(xiàn)的匣，說要替相爺向陛下請罪——畢竟，鎮(zhèn)北王起兵的檄文里，可列了相爺十二條通敵罪呢?！?/p>

葉瀾盯著那對柳色絲絳的乳牙，忽然想起鄭氏的話，相府每三年換一次嫡子，而這些乳牙，正是換嬰的證物?；实勰闷鹱钅┠菍?，齒根的“如”字與玉扣上的“柳”字缺筆相同，顯然出自同一人之手——柳如眉，在生下她后，被迫記錄下每個換嬰的細(xì)節(jié)，作為相府與皇帝的盟約憑證。

“傳旨，徹查相府七十二匣乳牙?！被实鄣穆曇衾淙绫?，“顧相爺既然喜歡換嬰，那就讓他嘗嘗，自己的親生骨肉流落在外的滋味?！彼鋈豢聪蛉~瀾，“至于你——柳如眉之女，該當(dāng)何罪？”

殿角的銅漏滴答作響，葉瀾看著太后撿起的金簪，簪頭暗格里的合婚庚帖，終于明白，十六年前的換嬰案，不過是龐大陰謀的冰山一角。柳如眉作為北狄王女，被皇帝和太后設(shè)計，成為替死鬼，而相府在長達(dá)二十年的時間里，持續(xù)為皇家更換重臣嫡子，制造忠誠的傀儡。

“陛下要治臣罪，不過是一句話?！彼∠峦箝g玉扣，放在鎏金匣上，“但臣想知道，賢妃當(dāng)年為何要幫柳姨娘？她可是先皇后的妹妹，該恨北狄才是。”

太后突然慘笑，佛珠在掌心捏得粉碎：“因為賢妃就是柳如眉的妹妹！先皇后、賢妃、柳如眉，本就是北狄三姐妹，當(dāng)年被送來中原和親，卻被哀家……”話未說完，玉貴妃的金簪已刺入她咽喉，鮮血濺在合婚庚帖上，將“帝姬之尊”染成暗紅。

“太后累了，該歇著了。”玉貴妃擦去簪頭血跡，鎏金匣在她手中輕晃，乳牙相擊發(fā)出細(xì)碎的響，“葉尚宮，現(xiàn)在該你選了——是跟著陛下查清換嬰案，還是跟著臣妾，揭開北狄三姐妹的真正秘密？”

晨鐘再次響起，葉瀾看著皇帝腰間完整的虎符，看著玉貴妃簪頭未干的血跡，忽然明白，這場椒房血案，從來不是真相的終點(diǎn)，而是更大陰謀的起點(diǎn)。十二枚玉扣、七十二匣乳牙、北狄三姐妹的秘辛，還有那半張未燒盡的婚書，都在訴說著，紫禁城的每塊青磚下，都埋著白骨與秘辛，而她作為柳如眉的女兒，注定要在這血局中，殺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

殿外傳來馬蹄聲，鎮(zhèn)北王的軍旗已在遠(yuǎn)處揚(yáng)起。葉瀾撿起那對刻著“如”字的乳牙，忽然想起柳姨娘臨終前的話：“去南邊…找…柳…”原來不是找柳姓之人，而是找“南”字——南狄，北狄的死敵，或許，那里藏著解開所有謎題的鑰匙。

陽光終于穿透云層，照在鎏金匣上，映出葉瀾堅定的面容。她知道，接下來的路，將比椒房殿的血更腥，比尚宮局的夜更黑，但唯有走下去，才能讓十六年的冤屈得雪，讓這吃人的紫禁城，露出它最深處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