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燭臺上的牛油燈在穿堂風里明滅不定,裴琰之的斷臂砸在冰棺蓋上時,凍裂的冰碴子正沿著棺沿往下滾落,在月光下碎成千萬點銀屑。那截斷肢的袖口還凝著未干的血痂,暗紫色的血漬在冰晶表面洇出蜿蜒的紋路,像極了盤踞在他小臂上二十年的蛇形烙印——此刻那道疤痕突然活了過來,赤鱗小蛇從皮膚下游出,信子吞吐間已纏住半塊染血的傳國璽殘片。
西域刺客的彎刀是在赤鱗蛇咬住殘片的瞬間調轉的。刀柄上纏著的人發(fā)穗子掃過冰棺邊緣,寒芒閃過之處,嬰尸的襁褓突然裂開,露出底下青紫色的皮膚。那具不足尺長的軀體爆發(fā)出金屬摩擦般的尖嘯,三百具冰封嬰骸在同一刻發(fā)出蛛網狀的裂紋,飛濺的骨渣混著赤晶砂撞在石壁上,竟如活物般蠕動著拼出北疆關隘的輪廓——每個烽火臺位置都嵌著細小的冰晶,在燭火下折射出幽藍的光,像極了北疆守軍被剜去的眼珠。
太后鬢角的銀發(fā)是在布防圖成形時開始燃燒的。沒有火星,沒有煙霧,銀白色的發(fā)絲直接蜷曲著化作飛灰,露出底下三道淺紅的灼痕。裴琰之聞到焦臭味的剎那,燃燒的斷肢已被他按在冰棺上,融水順著指縫滴落,在青磚上蝕出滋滋作響的淺坑。冰棺底部的裂痕突然擴大,青銅蛇鼎的鼎角從裂縫里探出,雕著的九首蛇紋正在吸收融水,蛇瞳里的紅寶石泛著妖異的光。
鼎內的焦尸呈蜷縮狀,脊背弓起如蝦米,心口嵌著的半枚玉扣卻完好無損。裴琰之指尖劃過扣面時,指甲縫里滲出血珠——那是他幼年時被穩(wěn)婆掐出的月牙形疤痕,與玉扣邊緣的缺角分毫不差。永昌三十七年冬夜的記憶突然涌來:產閣外的積雪泛著藍光,穩(wěn)婆抱著漆盒出門時衣擺掃過他的搖籃,而此刻鼎中焦尸的腕骨上,還纏著半片繡著"長命"的紅綢殘片。
殿外的駝鈴聲混著細雪打在窗紙上。使團首領的黃金面具被風掀起一角時,裴琰之正盯著焦尸心口的玉扣出神。面具墜地的脆響驚飛梁上寒鴉,露出的左臉皮膚潰爛如熔金,右眼卻完好無損——那只猩紅瞳孔收縮時,冰棺里的嬰尸突然睜開雙眼,眼白上爬滿的血絲竟組成與北疆布防圖相同的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