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梔慕跟丟靈文后便回了上天庭,恰好撞上君吾要下凡,便主動提出一起,君吾也答應(yīng)了她的請求,于是兩人找到了一家客棧,聽到屋里謝憐的聲音才知道君吾此行的目的。
謝憐猛地一把翻了被子,把花城和自己的身體都埋了進(jìn)去,道:“……您怎么下來了?”
君吾緩緩斟了三杯茶,這才起身,道:“你不回來,我當(dāng)然只好親自下來看看了?!?/p>
他一邊說著,一邊負(fù)著手,朝這邊走來,慢慢從陰影中踱出了一小部分。謝憐順著他的白袍看上去,看到他居然帶了佩劍,心中一驚,飛速跳下床,道:“帝君,我想先解釋……”
誰知,花城在他身后一把掀開了被子,盤足而坐,胳膊肘隨意地放在膝上,微笑道:“我看,不必了。”
謝憐攔在兩人中間, 道:“我還是覺得, 我們可以先坐下來好好談一談。您看這孩子,是不是很像……”
君吾微笑道:“像你兒子是吧。”
謝憐干笑了一陣, 道:“您怎么知道我要說什么?”
君吾終于把目光從花城身上收回,輕輕拍了拍謝憐的肩, 沒說話, 轉(zhuǎn)身回到桌邊坐下,謝憐這才看到旁邊一直坐著的夏梔慕:“椿嶼也來了?”夏梔慕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靈文身著錦衣仙,跟丟了,但是奇英還在追,我便先一步回了仙京,剛好遇見帝君,就一起下來了。”謝憐點(diǎn)了點(diǎn)頭。
然而,花城的目光卻并未收回, 依舊不善。君吾把三杯茶一一推開, 道:“雖然并不是第一次見閣下了, 但卻是第一次距離如此之近,氣氛如此之平和,不如以茶代酒,和了這局面吧?!?/p>
謝憐輕咳一聲,盡量自然地披了衣服,一邊穿靴子一邊道:“帝君, 上天庭現(xiàn)在如何了?”
君吾放下茶杯,眺望窗外明月,嘆道:“別提了?!?/p>
看來,是真的很糟糕了。君吾卻回過頭來,正色道:“開玩笑的。不想提也得提。仙樂,你先放下你這位小朋友,隨我出去片刻吧。”
謝憐剛要應(yīng)答,卻聽身后花城悠悠地道:“你上天庭如今兵荒馬亂,早已不是什么秘密,連市井鄉(xiāng)野小鬼都知道這一回的萬鬼齊聚攔不住了,興奮得直打鳴,何必出去再說?”
君吾溫聲道:“還真是什么都瞞不住閣下?!?/p>
畢竟是君吾斟的茶,面子不能不給,謝憐還是喝了,邊喝邊道:“距離銅爐山正式開山和封閉不是還有一段時間嗎?已經(jīng)確定了?”
君吾道:“的確是攔不住了?!?/p>
花城道:“想來,你原定計劃是像以往那樣,派所有武神全面封鎖通往銅爐山的通道,在路上就攔下它們。但慕情破牢逃脫,下落不明,南方瞬間就打開了一個大缺口?!?/p>
謝憐道:“風(fēng)信回仙京去了嗎?他怎么樣?有沒有說什么?”
君吾道:“回去了,不太好。南陽負(fù)傷回來匆匆報告了實情,請求我對所有神官發(fā)令萬萬不可對女鬼蘭菖母子下殺手。他本想報完就再下去,但傷勢不容樂觀,右手幾乎不能動彈,我便扣下了他在仙京休養(yǎng)。如此一來,南方的守道防御,千瘡百孔。”
謝憐問道:“沒有別的武神能頂上了嗎?”說著,還看了看夏梔慕。
君吾道:“別的武神早已有自己的地盤和任務(wù)要負(fù)責(zé),自顧不暇。原本明光殿內(nèi)有裴宿,可以借來一用,但他早已被流放。至于奇英,和你一樣,也是個喜歡單槍匹馬闖天下的狂人,我行我素,況且他現(xiàn)在也是行蹤不明,這孩子又從不聽通靈。再加上靈文殿失了主殿神官,暫時易主,其他文神舞文弄墨、風(fēng)花雪月不在話下,聽信傳令、調(diào)配決斷卻不行,這幾日……目前最佳的人選便是仙樂和椿嶼你們兩個武神了。”
聽他這么一說,這幾日的上天庭,怕是快要癱瘓了。謝憐只覺慘不忍聽,頓生同情,道:“我記得您當(dāng)初說過,即便是攔不住了,也是有補(bǔ)救之法的?能怎么補(bǔ)救?”
君吾看他一眼,嘆道:“我也說過,不到萬不得已,不想走到那一步?!?/p>
謝憐心中一動,道:“莫非……?”夏梔慕也猜到了最壞的可能。
君吾緩緩地道:“不錯。現(xiàn)在,唯一的補(bǔ)救方法,就是派武神混入銅爐山群聚的萬鬼之中?!?/p>
謝憐雙手籠袖,微微蹙眉,道:“我對銅爐山不是很熟,有點(diǎn)兒不是很明白它的規(guī)則,所以到底該怎么做?難道要把里面成千上萬的妖魔鬼怪一個一個盡數(shù)殺滅?”
君吾卻道:“不,不用那么大工程。”
夏梔慕接著道:“太子殿下,您身后這位估計很熟?!?/p>
說完,花城看了一眼夏梔慕,跑到窗邊,他翻上窗欞,指那花盆,道:“銅爐山的中心,有一座巨大的‘銅爐’?!?/p>
話音剛落,那小花盆忽然倒下,骨碌碌滾到了土地中心,自動立起。隨即,以它為中心,四周原本平坦的土面一拱一拱,逐漸拱起了一片片高高低低的小土包。
花城道:“‘銅爐’的四面八方,是環(huán)繞的群山。這一整帶,全都是銅爐山的范圍,最少有七城之廣。”
花城道:“萬鬼廝殺,從群山的最外沿開始,不斷靠近中心的‘銅爐’?!?/p>
他隨手一揮,地面上有許多更細(xì)小的事物躁動了起來。謝憐半蹲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竟是許多雜草、小葉在扭動,仿佛一個個小人穿梭在群山之間,道:“也就是說,越靠近中心這座‘銅爐’,遇到的鬼就越強(qiáng)?”
花城道:“是的。因為弱的雜草,在外圍就全部被殺死了?!?/p>
他又是輕輕一揮手,一陣風(fēng)掃過,雜草們一下子被這陣風(fēng)掃蕩得干干凈凈,光禿禿的小土包們變得孤零零的,顯得很可憐。而中心的小花盆忽然透出了陣陣紅光,看上去果然像一只小小的、被火燒得通紅的銅爐。謝憐盯著它看,發(fā)現(xiàn)有一朵小小的紅花,以及幾根不起眼的雜草,跳上了小花盆,繞著花盆邊緣轉(zhuǎn)圈圈,仿佛幾個小人兒在跳舞。那朵小紅花舞得最狂?;ǔ且苍谒磉叞攵紫聛恚?“最后,最多只有幾只鬼可以進(jìn)入‘銅爐’的內(nèi)部。然后,‘銅爐’便會閉合。”
那幾個“小人兒”跳著跳著就掉了進(jìn)去,迅速被黑漆漆的泥土湮沒?;ǔ墙又溃骸霸诮酉聛淼钠咂咚氖盘熘畠?nèi),一定要有一只鬼,沖破這座‘銅爐’。”
那幾個“小人兒”跳著跳著就掉了進(jìn)去,迅速被黑漆漆的泥土湮沒?;ǔ墙又?“在接下來的七七四十九天之內(nèi),一定要有一只鬼,沖破這座‘銅爐’?!?/p>
那小花盆一陣劇烈的顫抖,陡然爆發(fā)出一陣刺目的紅光,“砰”的一聲,炸起了一波飛土。
伴隨著這“驚天動地”的出世,那朵紅色的小花從泥土里一躍而出,舉著自己的兩片葉子,仿佛正在迎風(fēng)吶喊,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強(qiáng)大。見狀,謝憐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高興了,那朵小紅花在花盆邊緣打了個滑,眼看著就要摔下去了,謝憐趕緊伸出雙手,輕輕把它接住,捧在手心。那小紅花仿佛摔得有點(diǎn)兒暈了,甩了甩“頭”,仰起“臉”望向上方接住自己的人。謝憐擦掉頭發(fā)上濺到的土渣,道:“這一只,就是銅爐山孕育出的新代鬼王?”
花城點(diǎn)頭道:“正是。前面的萬鬼廝殺,是一個不斷增強(qiáng)實力的過程,必不可少,如果進(jìn)入‘銅爐’的鬼實力不夠,沖不破銅爐,就會被悶在里面,燒成灰燼,成為別人的養(yǎng)分?!?/p>
他站起身來,對屋內(nèi)的君吾道:“你的辦法,無非是滅絕精英,放置雜草。有鬼王潛力的只有那么多,親手剔除了,剩下弱的,即便是讓它們進(jìn)了‘銅爐’也沖不出去,過不了那一關(guān),照樣不會被認(rèn)可為鬼王?!?/p>
謝憐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聽起來好像可行,但不知道做起來怎么樣?以前試過嗎?”
君吾也走到了窗邊,道:“不知。未曾試過。以前都是在群聚之前就攔了下來。”
花城抱起手臂,道:“恐怕不可行。要在這樣的條件下作戰(zhàn),等于自殺。建議想出這個英明神武辦法的你自己去?!?/p>
君吾從容道:“正有此意?!?/p>
謝憐一怔,道:“帝君?”夏梔慕也一偏頭表示疑惑。
君吾道:“仙樂,我此來下凡,便是為此。我要前往銅爐山了。你回上天庭去,幫我暫代所有事務(wù)吧。”
謝憐放下了手,霍然起身道:“這怎么能行?讓我暫代?您別開玩笑了,不會有人服我的?!?/p>
君吾莞爾,道:“那么,這就是一次很好的讓他們服你的機(jī)會。”
謝憐揉了揉眉心,道:“帝君,這次,恕我真的不能贊同您。這事太荒唐了,拿人間打個不太恰當(dāng)?shù)谋确?,皇帝可以御駕親征,但您聽過皇帝去臥底刺殺的嗎?仙京之所以能飄在天上,全是您在撐。所有別的神官管不了的,全您在管。你在那兒,天就沒塌,你不在那兒了,天就真的塌了?!?/p>
君吾卻負(fù)手道:“仙樂,其實,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沒了他天就會塌了的。習(xí)慣了你就會發(fā)現(xiàn),沒了誰都照樣能過,總會有新的代替舊的。鬼王出世,若是再來一個血雨探花或是黑水沉舟,倒也沒什么,但若是再出來一個白衣禍?zhǔn)?,那便天下大亂了?!?/p>
他直視著謝憐的眼睛,道:“你是親眼看到過的,殺死一個他那樣的‘絕’,有多困難。除了我去,沒有其他辦法了?!?/p>
正在此時,花城道:“誰說沒有其他辦法?”
夏梔慕起身走到幾人旁邊,邊走邊道:“帝君,花城主對銅爐山再熟悉不過,或許可以讓我和太子殿下同花城主一起去。您是仙京的主心骨,上天庭已經(jīng)夠亂了,少不了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