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師篁一直隱居在雨師鄉(xiāng),不來仙京,而且沒有任何把柄,君吾拿她沒辦法,這會也應該在銅爐山幫忙,花城未必想不到這一點,那么一切就有跡可循了,現(xiàn)在,謝憐的房間里,藏了一個人。
夏梔慕走出椿嶼殿,腳輕輕一點躍上了屋檐,一路飛檐走壁,在靈文殿看到花憐二人在低語,走過去道:“太子殿下,花城主。”
謝憐明顯被嚇了一跳,顫顫道:“是椿嶼啊?!边@時,一個黑衣人負手從靈文殿內緩步走出,交代了外面一列衛(wèi)兵什么事,步入偏殿,不一會兒,又一人從那偏殿走出,重新走進主殿。
此人正是靈文,他進去時,是男相,出來時,就是本相了。而且,身上原先那件黑色的外衣不見了,身法步伐也不如之前男相時輕靈有力、一看便知有功在身。
夏梔慕立刻明白他們的意圖,主動引開靈文,隨即翻下屋檐,假裝從遠處走來,看到靈文便走上前,道:“靈文?!?/p>
靈文停下了腳步,無言,夏梔慕上下掃視她,道:“看來你把錦衣仙脫掉了?!?/p>
這時靈文微微一笑,道:“椿嶼想知道什么?”
夏梔慕撓撓鼻子,道:“只是好奇,現(xiàn)在的你,算文神還是武神?”
靈文“哦”了一聲,夏梔慕撇了撇嘴,自覺無趣地讓了一步,道:“靈文真君慢走~”
等靈文走遠,夏梔慕飛身上屋檐,在上面監(jiān)視靈文的一舉一動。看到她即將返回靈文殿,當即從乾坤袋里取出一顆珠子,往下一彈,那珠子正要砸在靈文欲走的路上,通過地面反彈到靈文前面,靈文向后退了一步才沒被打到臉。
她笑了笑,負手繼續(xù)前行,夏梔慕先她一步溜進靈文殿,看到謝憐身上穿的衣服,愣了愣,正要開口,靈文便負手走了進來,花城及時壟斷她與君吾的通靈。
而靈文指出了謝憐身上穿的衣服正是錦衣仙,道:“太子殿下,你聽好了:如果,花城主攻擊我,或是做對我不利的事,那么,你便攻擊他。”花城為了解除靈文的指令,生生挨了謝憐一掌,謝憐完成靈文說的指令后,花城把靈文變成一個不倒翁,謝憐把它收了起來, 塞進懷里, 三人離開了這座偏殿,潛入主殿。
還沒靠近, 便聽門后傳來一個震驚顫抖的聲音:“……怎么可能?怎么會這樣?”
謝憐立即踹開了門, 低喝道:“放開!”
屋里, 果然不止國師一人,門被踹開后,齊齊回頭看他,國師臉上的震驚還沒褪去:“……殿下?”
國師的頭沒抬一會兒,立刻又低了下去,道:“你先等等——怎么會這樣,這什么手氣!”
只見屋內, 國師和另外三人湊了一桌,正在熱火朝天、如癡如醉地打牌。說是另外三“人”,其實并不是活人,都是粗制濫造做的隨隨便便的紙片人,而國師方才那一句,是他拿到牌后情不自禁的嘆聲。
他一邊目不轉睛盯著手里的牌一邊頭也不回地道:“殿下你終于來了,不過先讓我打完這一局再說……”
謝憐上去就要把他從桌邊拖下來:“師父啊都什么時候了,別打了!”
國師雙目赤紅,大叫道:“不要不要,讓我打完?。?!馬上就好!就這一局!等我把這圈打完!馬上就好了,我說不定就快贏了?。?!”
謝憐:“不會贏的,真的不會贏的!”
好在這一局果然很快就完了,雖然國師信誓旦旦說他就快贏了,但事實上他果然還是沒有贏,揮手收了那三個紙片人,國師終于恢復了冷靜和正常。
他正襟危坐,沉眉道:“殿下,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我也一直在等著你?!?/p>
國師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疑問?!?/p>
花城站在一旁,靠在門邊,看似隨意,大概是在把風,,謝憐也正襟危坐于國師之前,道:“是的?!?/p>
頓了頓,他道:“首先,我想確認,君吾……真的就是白無相,也就是烏庸太子嗎?”
國師道:“不要懷疑。他就是?!?/p>
謝憐道:“我跟烏庸太子沒有半點關系,是嗎?我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p>
國師道:“你跟烏庸太子之間唯一的關系,就是他滅了你的國家,仙樂?!?/p>
謝憐低聲道:“可是,國師,你曾對我說過,你不知道白無相是什么東西,但你確信他是因我而生的?!?/p>
國師道:“殿下,當時,我的確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等我知道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而且,說他是因你而生的,這句也沒說錯?!?/p>
謝憐道:“那究竟是什么意思?以及,還是那個問題——他為什么要滅仙樂國?”
國師盯著他,道:“因為你的一句話。”
謝憐一愣:“我的一句話?什么話?”
國師道:“‘身在無間,心在桃源。’”
半晌,無言,謝憐不可思議道:“……沒了?”
國師道:“沒了?!?/p>
謝憐道:“……就這句話?這句有什么問題嗎?”
國師沉聲道:“問題太大了,一切,全都是從你這句話開始的!”
國師道:“你看到銅爐山的那些壁畫了吧?!?/p>
謝憐道:“看到了,那些壁畫是你留的?”
國師道:“是我。每次銅爐開山我都會混進去,一方面是想阻止鬼王出世,另一方面,是想辦法用各種方式留下點什么線索,告訴別人這些關于烏庸國、烏庸太子的事?!?/p>
謝憐凝神道:“那為何不直接告訴別人,一定要用如此隱晦的方式?”
國師道:“殿下,你以為,為什么現(xiàn)在世上幾乎沒有人知道烏庸國了?”
謝憐還沒答話,花城道:“知道的全都被他清理掉了,是么?!?/p>
國師道:“是的。如果線索留得太明顯,或者直接擴散開了,不光我有暴露的危險,看到的人,可能全都會從這世上消失。多少人都是一樣的。就算是一座城,他也能讓這座城在三天之內被夷為平地。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開玩笑?!?/p>
國師道:“所以我不能讓他覺察,世上還有知道這些事的人存在。但我也不甘心除了我以外再也沒人知道。我想,如果是足夠細心,且有膽色的人,自然能發(fā)現(xiàn)。既然不能力抗,那便隨緣好了。這么多年來我一直東躲西藏,藏得很好。除了八百年前那一次差點脫不了身,他從沒能抓住我。這次能抓到,就是因為他在銅爐紅林的那座神殿里發(fā)現(xiàn)了我留下的壁畫,加上后來你在銅爐里猜到了他的身份,他才發(fā)現(xiàn)我可能還沒死,而且留下了很多他不想讓人知道的東西?!?/p>
謝憐道:“但,國師,為何你要東躲西藏?”
國師道:“那當然是因為……”
花城道:“背叛?!?/p>
國師看了他一眼,花城神色卻沒什么變化,道:“你背叛他了吧?!?/p>
國師道:“差不多吧,就是這樣。”
他轉向謝憐,道:“怎么說呢,殿下……
“壁畫上描述的東西,全都是真的。烏庸的太子殿下,就像是烏庸國舉世無雙的太陽。昔日你為仙樂太子時是何等風光,他便比你還風光數(shù)倍。我和我的三個同門,一共四人,曾經(jīng)都是他的侍從。太子飛升后把我們一起點了上去,也見過了許多形形色色的天人,毫不夸張地說,就算是在眾神云集的天界,他也像太陽,耀眼得另旁人黯然失色?!?/p>
國師道:“太子殿下法力太強了。他在夢中預知到了烏庸的未來是一片火海,便開始想辦法挽救他的子民。如果是現(xiàn)在的我,一定不會讓他那么做。但是,當時我們所有人都根本沒有想到會變成什么樣。我們都覺得,現(xiàn)在有人要死了,救人有什么錯?火山爆發(fā)是阻止不了的,要想沒人傷亡,就只能遷移。但火山侵襲的范圍太大了,可不是一兩座城的事。對王公貴族和普通國眾而言,最好的辦法就是征伐他國,占領新的領土。否則,別國是不會就這么簡單讓這么多烏庸人大舉遷入的。但對太子殿下而言,這根本就不是辦法。打仗就一定會流血,一旦流血就會眼紅,就會讓人變得殘暴,不再是人。烏庸國還是搶先派了軍隊出去。士兵所到之地,片甲不留,寸草不生,而且,因為要‘騰地’給未來會遷過去的烏庸人,將軍們下令屠殺別國百姓,殺得越多越好,殺得血流成河,尸積如山。太子殿下知道之后,非常生氣。如你們所見,他在戰(zhàn)場上降神,懲罰了這些烏庸士兵?!?/p>
國師繼續(xù)道:“然而,生氣的不光是他。這件事,讓烏庸國的王公貴族和部分國民也非常生氣。許多人到神殿去質問太子殿下:我們只是為了活下去,需要更多的土地,逼不得已才去侵略別人的,難道有什么錯嗎?這件事的影響超出我們所有人的預期,愈演愈烈,已經(jīng)開始有人嚷著要倒了他的像、燒了他的廟,但太子殿下都頂住了。他說,如果烏庸國是受侵略的一方,他一定誓死捍衛(wèi),不讓敵人踏進一步,但他們自己,絕不可以侵略別人。他懇請所有人放棄征戰(zhàn),等待他建成一個東西——他的通天之橋?!?/p>
國師緩緩地道:“人間沒有更多土地了,那就把人們送到天上去避一避吧。雖說這個辦法簡直不可思議,但我們四個都對太子殿下深信不疑,堅信他是可以做到的。應該說,無論他要干什么我們都是會鼎力支持的。當然,別的神官并不這么想,整個天界都反對,但太子殿下還是頂住了。他同時頂住了三樣東西:烏庸國眾和王公貴族的不解和埋怨,諸天仙神的怒聲連連,以及那座通天巨橋?!?/p>
花城嗤笑一聲,道:“反對?恐怕不止是反對吧?!?/p>
國師緩緩點頭,道:“如果只是反對,倒也罷了,但是……”
國師道:“那座橋需要大量時間和很可怕的法力才能徹底建成,太子殿下根本分不了心。他幾乎再也沒有到過別的地方、做過別的事,也再也沒有聽取過其他信徒的祈愿。他只能做這一件事。”
“但是,只能做一件事的神明,勢必無法留住信徒。當他頂住那座橋的第一天時,人們是感謝他、記得他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也是如此。一個月、兩個月,還是感謝他、記得他。可時間一長,就不行了?;鹕竭€沒有爆發(fā),太子殿下又不做別的事,一直在默默積蓄法力。人們難免覺得,他沒有以前那么厲害了,甚至說,他沒有以前那么盡心了。這個時候,不可避免的,就需要供奉新的神明了。烏庸國人口眾多,財力雄厚,信徒的信仰之力也十分強盛,看太子殿下當初的盛勢就知道了。很多神官早就對這片地盤和信徒們垂涎不已,于是……”
謝憐明白了,他道:“于是……神官們,就挑準了這個時機,借著烏庸國眾之前對那位太子殿下戰(zhàn)場降神收兵的怨憤不滿,引誘了他們,瓜分了他的信徒和法力源泉……是嗎。”
國師道:“太子殿下不是不知道這一點, 只是,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做?!?/p>
謝憐微微俯首,道:“他是神, 自然不可能對信徒們說, 我不允許你們供奉我以外的神明??峙滤睦镆膊恍加谧鲞@種要求?!?/p>
國師道:“你自然是很懂他的?!?/p>
謝憐又道:“但是, 偏生是在這樣一個關節(jié)上,他不能缺失信徒和法力, 否則會影響到通天橋的建設?!?/p>
國師道:“正是如此, 所以,只好由我們四人, 向國眾們傳達其中的利害關系?!?/p>
謝憐道:“結果如何?”
國師道:“不如何。至少不如我們的預期。有一部分國眾擔心橋不能建成, 稍微收心回來了, 但也有很大部分一國眾,反而認為太子殿下這樣太霸道了。祈愿得不到滿足,轉而去供奉其他能滿足自己愿望的神明,這原本的確無可厚非。他們是自由的信徒, 想信什么就信什么, 天經(jīng)地義。他不是不想滿足所有人, 但他實在是……”
謝憐嘆了口氣,低聲道:“……有心無力?!?/p>
國師接著道:“太子殿下知道這件事后,制止了我們,說想走的就走吧,強留下來也不會是真心信他的。的確如此,雖然我們告誡再三, 但是信徒們的心已經(jīng)散了,就算勉強回來,不夠誠心,信仰之力也沒有以前那么強了,只是敷衍而已?!?/p>
謝憐道:“他無法對信徒發(fā)怒,也不愿向其他神官請求幫助?!?/p>
國師道:“就算去請求,其他神官也根本不會幫助他的。如果他們愿意幫忙,一開始就不會反對了,后來也不會趁機去引誘他的信徒。太子殿下變得越來越沉默,以一人之力,建起了那座橋,撐起了那座橋。我每天都看著他,雖然他什么都不說,但我也看得出來他心里有多痛苦。而這痛苦只能他一個人承受,我們四個就算再想幫忙,也無法為他分擔多少。”
“終于,苦苦撐到了三年后,火山即將爆發(fā)了。一發(fā)出消息,人們爭先恐后地涌向橋上,我們四個一邊引導著浩浩蕩蕩的人群,一邊擔心著獨自支撐的太子殿下?!?/p>
國師嘆道:“我們以前是從來不會擔心他做不到什么的,但是那時候,我們居然開始擔心他了?!?/p>
“一開始,那座橋還算穩(wěn)。但是當涌上去的人越來越多,支撐的時間越來越長,殿下的手開始顫抖,臉色也開始發(fā)白。別人根本看不到,只有我們看得到。我覺得不妙,對人們說請等一等,給他一點時間,不要一次全部涌向他,只要讓他緩一口氣,他一定會把你們全部救上來。但是火山就快爆發(fā)了,性命危在旦夕,沒有人肯等,全都瘋了一樣地往橋上沖,甚至活活把人踩死,我們根本攔不??!終于,還是發(fā)生了我們最害怕的事。”
“這三年間,由于信徒不斷流失,太子殿下的法力早就沒有以往那么強了。當幾萬人都涌上了那座橋,慶祝得救,正歡歡喜喜走向天界的時候,橋斷了?!?/p>
國師道:“天虹撕裂,成千上萬的人,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突然之間,從高高的空中墜下,拉著撕心裂肺的慘叫落入火海,就在太子殿下的眼前,瞬間被燒成灰燼!我當時都幾乎嚇呆,完全不敢去看太子殿下的臉色,連不上去,撈不起來,撲不滅火,根本沒有辦法!更多的是還沒來得及上來的人們,被巖漿埋沒,被飛灰封閉。尖叫,哭喊,大罵。那場面真的太可怕了……我沒有見過比那更恐怖的東西?!?/p>
國師繼續(xù)說下去,“橋斷了,烏庸國眾也瘋了。他們放火燒太子殿下的宮廟,推倒他的神像,用刀戳爛他的心臟,罵他是個沒用的東西,狗屁的神。他是神,神就該無比強大,神不可以失敗。但他偏偏就是失敗了。所以,他不能再坐在上面了。天界的神官們早就等著這一刻了。他們說,‘我們早就告訴你了,那樣是不行的。你闖的禍太大了,我們不得不請你下去了?!拥钕聠柫艘粋€很蠢的問題。他問:‘你們?yōu)槭裁床粠臀遥俊桨谉o故的,別人為什么要幫你呢?而且,如果讓他成功助烏庸國渡過這一大劫難,他在天界豈非就再也沒有對手了?所以說,這真是個很蠢的問題。我想他是知道這一點的,但他還是問了。”
“當然沒人回答他,太子殿下被貶了,他落回人間,不是神,也不是太子了。我們跟著他,都說,你一定可以再次飛升,于是,他重新開始修行,但是,太難了,你應該是明白的?!?/p>
國師道:“火山還在持續(xù)噴發(fā),烏庸國陷入前所未有的慘淡。難民、叛亂、入侵不斷,所有人都焦頭爛額,而且對太子殿下大不如前,態(tài)度完全相反。即便如此,太子殿下還是想幫助人們的。但是,偏偏這個時候,又發(fā)生了一件事。許多其他神官,開始施恩了,雖然他們不愿去阻止火山噴發(fā),卻很樂意施些小恩小惠,送點藥草、食物什么的。因為這個時候太子殿下已經(jīng)被貶,他能做的,當然遠遠比不上這些神官。烏庸人們好像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再世父母,信徒流失的更快了,其實根本也不剩多少了。所有原先對太子殿下的贊譽和熱愛,全都原封不動地轉送給了別的神官,留給他的,只有憎恨和厭棄?!?/p>
國師閉上了眼,道:“我們那時候,真的很不甘心”
“明明這些神官根本沒有為他們做多少,只是在大災結束之后才出來做樣子。太子殿下才是做了最多的那個,他竭盡全力了,而且原本也是可以成功的,就差一步!但為什么到最后反而只有他萬劫不復?為什么付出最多的人們視而不見,施舍了一點的卻被感恩戴德?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開始轉變想法。我忍不住想,如果,太子殿下從一開始就選擇假裝不知道夢里預見到的未來,以‘這是天命所定,神明也無能為力’為由袖手旁觀,到火山爆發(fā)后才像其他神官這樣勉為其難地賞賜一點,人們一定也會對他感激涕零的?!?/p>
花城淡聲道:“你那時候才想到嗎?一開始就應該想到了,割一片肉救一個人,人會感激。但割得越多,人要的也會越來越多。到最后,就算把那人凌遲了割到只剩一具白骨,人也不會滿足?!?/p>
國師道:“這些想法我完全不敢和他說,但太子殿下越來越沉默,我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沒有想過和我一樣的東西。日復一日,火山還在斷斷續(xù)續(xù)地爆發(fā),整個烏庸國久久沉浸在惶恐里走不出來。沒人知道要怎么讓它停下來,結束這場噩夢。有一天,太子殿下突然對我們說,他找到了讓火山停下來的辦法??僧斔f了那個辦法后,我們幾個卻大吵了一架?!?/p>
花城道:“我猜,那個辦法是,活人獻祭?!?/p>
國師道:“對。太子殿下說,他挑選了一批惡民,可以用這些惡人來獻祭,把他們投進銅爐,平息銅爐的怒火。我們四個具體想法都不一樣,但總體來說,就是反對,絕對不可以做這種事。當初殿下不愿烏庸出兵攻打他國,就是不想以命易命,如果現(xiàn)在選擇用活人獻祭銅爐,跟那有什么區(qū)別?甚至更惡劣。有的反對格外激烈,直接和太子殿下吵了起來。那一架他們吵得太厲害了,還打了起來。我本來也是反對的,但比起外界的攻擊,我們自己吵起來更讓人難以忍受。要知道我們四個從來都是支持太子殿下的,現(xiàn)在我們更是他唯一的支柱,但那一次,不光在激動中動手了,還有人對太子殿下說他變了,他忘了他的本心,他不是原來的太子殿下了。那幾句話實在是太誅心了,我真的受不了。如果連我們都站在殿下的對立面指責他,世上就真的再沒有一個人和他站在一起了。所以最后,我沒也反對,只是說算了,再也不要管這些了,天界也好人間也好難民也好,全都別管了,真的太累了。但沒人聽我的,大吵一架后,除我以外的另外三人,離開了。”
國師道:“只有我留了下來,太子殿下什么也沒說,只是問我,‘你走不走?’看到昔日的殿下問我這句話時的神情,那一刻我真覺得,就算他真的把人投進銅爐獻祭,我也可以理解。我說,‘殿下,我不會走的。’太子殿下還是沒說什么。他沒有再提用活人獻祭的事,改了主意,在銅爐附近設壇,我也和他一道,每日頂著眾多流民的辱罵和亂石,修煉作法,試圖壓下火山的怒意。我以為這件事就這么算了。誰知道,有一天,我卻發(fā)現(xiàn)了一件讓我毛骨悚然的事?!?/p>
說到這里,國師的臉色變得極為可怕,仿佛又看到那個讓他毛骨悚然的畫面。謝憐的心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捏緊,道:“什么事?”
國師道:“他……他突然,把自己的臉遮起來了。”
國師道:“殿下相貌俊美,從來不把臉遮起來,也沒什么東西能讓他臉上受傷,這么多年了我從沒看到他這樣,所以我很費解。我問他,殿下,您的臉怎么了?他說,不小心被火燒傷了。我完全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受的傷,他不讓我看傷口,自己敷了草藥,而且行蹤忽然變的飄忽不定。這些原本很異常,但這個時候,發(fā)生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暫時轉移了我的注意——火山忽然停止了爆發(fā)。”
“銅爐恢復了死寂,漸漸沉淀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爆發(fā)。由于只有太子殿下一個人在這上面努力過,許多烏庸人以為是他壓下了火山,有些人開始重新崇拜他。太子殿下的修行之路也變得順利起來。至少,再沒有人對他辱罵和丟石頭,人們漸漸的也會又對他笑了。但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很多地方都不對勁。我那三個朋友雖然性格不一,但我多少了解他們,他們應該不至于全都真的一走了之甩手不理。就算他們真生太子殿下的氣,不至于連我的氣也生,一點音信也無。最不對勁的,還是太子殿下的臉。他一直用東西遮著自己的臉,一開始是破布、斗篷、后來,他戴了一張面具,整天都不取下來。有時候我都懷疑這個人會不會根本不是太子殿下,是另一個人冒充的,因為他說話做事,甚至性格,全都變了。有時和藹可親,有時突然大發(fā)雷霆。有一次他一個人在屋里,把所有鏡子都砸了,不知哪里流血,弄得鮮血淋漓。更恐怖的是,我經(jīng)常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