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晟拆線的那天,秦晚在垃圾桶里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素描本。
被撕碎的紙頁浸泡在咖啡漬里,那些她偷偷畫了十年的側(cè)臉——江晟上課時微蹙的眉骨,他在籃球場躍起時繃緊的腰線,甚至他熟睡時睫毛投在臉頰的陰影——全成了皺巴巴的紙團。
"姐姐對不起!"李蕓芙赤腳站在滿地狼藉中,眼眶通紅,"我以為是廢紙..."她腳邊還散落著幾片玉鐲碎片,正是那天在醫(yī)院摔碎的那只。
秦晚蹲下身,一片片撿起素描殘頁。她想起十歲那年第一次偷畫江晟,被他抓個正著。少年捏著歪歪扭扭的畫像挑眉:"把我畫這么丑?"卻把那頁紙夾進了他最珍愛的《天體物理學概論》里。
"沒關系。"秦晚把碎紙裝進信封,朝李蕓芙微笑,"反正正主就在隔壁。"
校醫(yī)室的門虛掩著。江晟背對著門口坐在診療床上,剛拆線的傷口像一道暗紅色星河橫貫肩胛。秦晚站在逆光里,看見他后頸細小的汗珠順著脊椎滑落,消失在腰間的繃帶邊緣。
"偷看要收費。"江晟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笑意。
秦晚把信封拍在他背上:"李蕓芙撕的,賠錢。"
江晟展開那些碎片,忽然從枕頭下抽出一本嶄新的素描簿。扉頁上燙金的仙女座星云圖案下,是他鋒利筆跡寫著的"To my little astronomer"。
"早就準備好了。"他指尖撫過她虎口因畫畫磨出的薄繭,"就知道你藏不住秘密。"
秦晚耳根發(fā)燙。她翻開素描簿,呼吸一滯——里面全是她。趴在課桌上睡覺的她,在實驗室皺眉的她,甚至小時候哭得鼻涕冒泡的她。每一幅右下角都標注著日期,最早的那張寫著"2009.6.1",畫的是五歲的她偷吃他蛋糕時沾滿奶油的鼻尖。
"你...什么時候..."
"比你早十年。"江晟用素描本輕敲她額頭,"你以為只有你會偷畫?"
陽光突然漫進來。秦晚在刺目的光暈中想起李蕓芙總說"江家不會要冒牌貨",此刻卻覺得,或許真正的歸屬從來不在血緣,而在這些被細心收藏的瞬間里。
醫(yī)務室的門突然被撞開。李蕓芙慘白著臉沖進來:"學長!教務處找你...關于保送的事..."她目光落在攤開的素描簿上,聲音戛然而止。
江晟慢條斯理地合上本子:"保送材料我今早親自交的。"他站起來,身高差帶來的陰影完全籠罩住李蕓芙,"倒是你,上周五晚上去教務處干什么了?"
李蕓芙踉蹌后退,后腰撞上藥品柜。玻璃瓶碰撞的聲響中,秦晚看見她脖子上有道可疑的紅痕——正是熒光粉顯現(xiàn)的位置。
放學時下起大雨。秦晚撐著江晟的黑傘走過公告欄,鮮紅的公示名單上,李蕓芙的名字被貼在"推薦生"首位,而江晟的保送信息欄一片空白。
"你改了志愿?"秦晚猛地轉(zhuǎn)身。
雨水順著傘骨滑落,在兩人之間織成透明水簾。江晟伸手抹去她臉上不知是雨是淚的水痕:"清華沒有天文系。"他語氣輕松得像在討論天氣,"我報了南京大學。"
秦晚的心臟漏跳一拍。南大天文系,那是她隨口提過的夢想。
"熒光粉顯影了。"江晟突然湊近她耳畔,"上周五李蕓芙見的不是教務處主任,是校董。"他呼出的熱氣燙得她耳垂發(fā)麻,"猜猜看,推薦生名額原本是誰的?"
傘柄上的水珠滴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秦晚忽然明白,這場雨永遠不會淋濕她。就像過去十七年,江晟永遠會在她頭頂撐起一片晴空。
教學樓拐角,李蕓芙正把推薦表塞進書包。秦晚看著她精心卷好的發(fā)梢——那里還沾著沒洗干凈的熒光粉,在暮色中發(fā)出幽微的藍光。
"要揭穿她嗎?"秦晚輕聲問。
江晟把傘往她那邊傾斜了些:"再等等。"他眼底閃過她熟悉的暗芒,"等她自己走進光里。"
雨幕深處,一只濕透的蝴蝶正跌跌撞撞飛向路燈。秦晚看著那脆弱的翅膀被光照得透明,忽然想起閣樓里那個星空儀——
再暗的夜,也會有星星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