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京城,天貺節(jié)。
街道兩旁掛滿了紅燈籠,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雜耍藝人在街角圍出一片空地,引得圍觀百姓陣陣喝彩。三年一度的天貺節(jié)慶典正熱鬧非凡,整個京城都沉浸在歡慶豐收的喜悅中。
“哎呀,小姐,你等等我”。一個打扮得灰頭土臉的“小仆從”一路小跑著追趕著前面自顧自逛街的“小少爺”,雖然二人一副男兒打扮,但是那眸子著實(shí)清澈。
這個“小少爺”并不是別人,正是丞相褚慈之女褚卓桐,而這個小仆從是其小丫鬟惠心。褚卓桐緊了緊束發(fā)的緞帶,再次確認(rèn)自己的男裝打扮毫無破綻后,轉(zhuǎn)身對著小丫鬟說:“惠心,不是和你說了嗎,現(xiàn)在不要叫我小姐,現(xiàn)在要叫我少爺”。
“可是你現(xiàn)在還在禁足,我們這樣偷偷溜出來,要是被相爺知道了,回去肯定要讓你跪祠堂了”?;菪目尚奶圩约倚〗懔?,上次小姐獨(dú)自上山獵野雞,被相爺發(fā)現(xiàn),相爺直接讓小姐跪了足足三天的祠堂,導(dǎo)致小姐一周都拄著拐杖。
“怕什么,大過節(jié)的不出來逛逛,還讓我悶在家里當(dāng)悶葫蘆不成,別擔(dān)心,反正我們準(zhǔn)時溜回去就行,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褚卓桐拉住惠心的手向她眨了眨眼睛?;菪闹荒芤乐?。
二人一起走在這街市上,這過節(jié)的街市就是不一樣,長街兩側(cè)燈籠高掛,照得整條街亮如白晝。各色攤販吆喝聲此起彼伏,行人摩肩接踵,有挑擔(dān)的貨郎,有牽著孩子的婦人,還有三五成群的讀書人??諝庵酗h蕩著糖葫蘆的甜香、烤肉的熱氣和不知名的花香,混合成一種令人眩暈的味道。
正當(dāng)褚卓桐沉浸在這繁華之中時,街上一陣騷動引起了她的注意。
“讓開,快讓開,將軍回朝,馬匹受驚了!”
剛準(zhǔn)備買糖葫蘆吃的褚卓桐,一個箭步跨過小攤販。只見街道中央,一匹棗紅駿馬正揚(yáng)蹄嘶鳴,馬背上一位身著鎧甲的將領(lǐng)竭力勒緊韁繩,而馬前不足三尺處,一個五六歲的孩童呆立當(dāng)場,手中的糖葫蘆掉在地上,顯然被嚇傻了。
千鈞一發(fā)之際,褚卓桐來不及思考,身體已先行動。她飛身上前,一把抱住孩童滾向路邊,后背重重撞在攤位木板上,疼得她悶哼一聲。
“小...少爺!”惠心驚呼。
駿馬在最后關(guān)頭被馬上之人強(qiáng)行扭轉(zhuǎn)方向,鐵蹄擦著褚卓桐衣角踏過,揚(yáng)起一片塵土。
褚卓桐顧不得疼痛,先檢查懷中孩童:"可有受傷?"
孩童搖搖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褚卓桐輕拍他的背,抬頭正對上馬背上那人投來的目光。
那是一雙如鷹般銳利的眼睛,輪廓分明的臉龐被邊疆風(fēng)沙磨礪得略顯粗糙,但任看的出是一副清秀少年的模樣,少年眉角一道淺疤更添幾分肅殺之氣。此刻那雙眼中盛滿歉意與后怕,還有一絲褚卓桐讀不懂的復(fù)雜情緒。
"多謝公子出手相救。"那人翻身下馬,聲音低沉如擂鼓,"在下崔衍,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周圍百姓聞言頓時騷動起來。"是鎮(zhèn)北將軍!""邊關(guān)大捷的崔小將軍!"
褚卓桐心頭一跳。原來這就是父親近日時常提起的那位少年將領(lǐng),以三千精兵大破北狄五萬鐵騎的崔衍?
她放下孩童,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塵土,刻意壓低聲音:"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崔將軍既知馬匹易驚,入城時便該減速慢行,若非我恰好在場,今日怕是要釀成大禍。"
崔衍身后一名親兵聞言大怒:"放肆!你可知在與誰說話?"
崔衍抬手制止,竟向褚卓桐拱手一禮:"公子教訓(xùn)得是,是在下疏忽。"他轉(zhuǎn)向周圍百姓,高聲道,"驚擾各位鄉(xiāng)親,崔某在此賠罪。受傷者請到將軍府領(lǐng)取醫(yī)藥費(fèi),損壞的貨物一律雙倍賠償。"
這番應(yīng)對讓褚卓桐略感意外。她原以為這些武將都是目中無人之輩,沒想到這位崔將軍倒是個明事理的。
褚卓桐看事態(tài)已經(jīng)平息便打算和惠心先行離開。突然不知從何處竄出一個賊人手持弓箭向著崔衍的方向射來,可惜這賊人箭技太差,這箭恰好不偏不倚的往褚卓桐方向襲來。褚卓桐來不及反應(yīng),眼見這箭馬上就要射到自己,說時遲那時快,一只大手從她腰上繞了上來,摟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環(huán)住了她的胸,一把將她抱起,轉(zhuǎn)了一圈,輕松躲過了這賊人的箭。
褚卓桐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救了她的人,竟是那崔小將軍,剛剛沒怎么仔細(xì)看,現(xiàn)在近距離一瞧,這小將軍著實(shí)長得有兩把刷子,高挺的鼻梁,菱角分明的臉龐,最攝人心魄的還是那雙眼睛,大而深邃,眼尾微微上挑,睫毛濃密的不像話。
褚卓桐目光下移,猛然看到那雙手臂,一個正摟著自己的腰身,一個正環(huán)著自己的胸,那環(huán)著的手掌還附上自己的一片柔軟上。
“?。 瘪易客┐蠼幸宦?,猛地推開抱著自己的人,那人好像也感受到了那片柔軟,箭似的彈開,“冒犯了,我以為你是...”少年的耳根紅的熟透,手忙腳亂地解釋著。
“噓——,好了,謝謝崔將軍的救命之恩,我們也兩清了,其他就不用提了。”還沒等崔衍解釋完,褚卓桐便拉著惠心飛也似的跑開了。
但是她沒注意到的是自己的玉佩在混亂的人群中掉落了下來。
崔衍撿起那塊玉佩,剛想還給剛剛那人,卻見那人早就沒了蹤影,他端詳起那塊玉佩,玉佩上正刻著一個“褚”字?!霸瓉硎撬?。少年不知想起了什么,不由得露出一分笑意。
褚卓桐拉著惠心回了丞相府,偷偷翻墻回了自己的房間,此刻她的心臟狂跳不已。
“小姐,你怎么啦,你的臉怎么這么紅啊?”惠心擔(dān)心地詢問著褚卓桐。
“哦....可能是剛剛那射來的箭嚇到我了吧”。褚卓桐心虛地用手指攪著衣服,只有她知道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哦哦,剛剛也把我嚇壞了。小姐,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被菪目拗樥f。
“瞎說什么呢,我不是好好的嘛”。褚卓桐點(diǎn)了點(diǎn)惠心的頭。
“不過,小姐,剛剛救你的那個崔小將軍,你不知道他當(dāng)時有多帥,不僅人長得可以,還那么厲害,不愧是小小年紀(jì)就當(dāng)上了將軍的人”?;菪囊荒樆òV。
的確還蠻帥的,褚卓桐想?!靶辛诵辛耍覀冓s緊沐浴更衣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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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皇家獵場,旌旗招展。為慶祝邊關(guān)大捷,皇上特設(shè)騎射大會,京中貴族子弟齊聚一堂。
褚卓桐也受邀來觀賞這騎射大會。今天的她是家里的嬤嬤打扮的,妝容是惠心畫的,美的不可方物。只有她知道,爹想讓她今兒在這里挑一個如意郎君??上豺T射,不然早就和惠心一同去忘憂閣吃點(diǎn)心去了。
褚卓桐正安安心心地吃著面前的水果,場邊突然騷動起來。人群如潮水般分開,一隊(duì)鐵甲衛(wèi)士護(hù)著一人緩步入場。那人身姿挺拔如松,玄色勁裝外罩輕甲,腰間一柄古樸長劍,整個人如出鞘利刃般鋒芒畢露。
"是崔衍將軍!"
"邊關(guān)大捷的崔小將軍竟然來了!"
褚卓桐心頭一跳。崔衍?一個月前天貺節(jié)上那位小將軍。她轉(zhuǎn)頭看過去,目光正巧與那雙凌冽的眸子對上,那人非但沒有別過眼,反而目光直直,溫柔似水地看著她,褚卓桐的心跳好似漏了一拍,忙把臉轉(zhuǎn)向別處,只有她清楚自己的臉已經(jīng)紅透了。為什么她會從崔衍眼中看到一股笑意呢,難道認(rèn)出她來了?
場邊鼓聲響起,裁判高喊:"下一輪比試開始,請崔將軍入場!"
崔衍走進(jìn)會場,目光似有似無的看向褚卓桐的方向。褚卓桐感受到這目光,猛的抓起旁邊小丫鬟惠心的手擋住自己的臉。
“奇怪,我害羞個什么勁,自作多情,他怎么可能在看我呢,說不定都沒認(rèn)出我呢”。褚卓桐自言自語到。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被褚卓桐抓了手的惠心一臉茫然的看著她。
“沒...沒什么,哎呀,今兒這太陽可真太陽啊”褚卓桐心虛地說著,惠心擔(dān)心地看了看她的主子,也不知說什么。
崔衍拿箭上馬一氣呵成,他取弓搭箭,動作行云流水,三箭連發(fā),箭箭正中百步外靶心,贏得滿堂喝彩。
“聽聞褚大人有一女,善騎射,不知可否讓令愛與在下比試一番?!辈恢螘r,崔衍騎著馬來到了褚慈面前。
“崔將軍,小女性烈,總愛玩弄這男人家的東西,讓你見笑了,她騎射拙劣,怎能與你相比”。褚慈起身叩拜。
這正中褚卓桐的下懷,被禁足幾月,已經(jīng)好久沒有射箭了。只見褚卓桐兩眼放光,起身對著崔衍道:“女子怎么不如男子了,男子會的我們女子照樣可以會,崔將軍,我愿意和你比試?!?/p>
旁邊的惠心已經(jīng)瞪大雙眼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家小姐那躍躍欲試的模樣。
“胡鬧,女子應(yīng)該溫柔敦厚,怎能舞槍弄劍!”褚慈瞪了一眼自家女兒。
“愛卿,讓令愛試試吧,朕也想瞧瞧。”坐在高位的皇上突然發(fā)言。
褚卓桐興奮地起身,雖然不知道這個崔衍怎么知道自己善騎射,但是這么好的一個機(jī)會可不能錯過了。
她接過侍從遞來的紫檀弓,指尖輕撫弓弦。
場邊議論紛紛。"這丞相之女要與崔將軍比箭?"
"不自量力!"
褚卓桐充耳不聞,凝神靜氣,拉滿弓弦。嗖的一聲,羽箭破空而出,穩(wěn)穩(wěn)釘在崔衍方才射中的靶心上,竟將他的箭從中劈開!
場下一片嘩然。崔衍眼中閃過訝異,隨即化為欣賞。
"三箭定勝負(fù)如何?"他提議。
"愿陪將軍盡興。"褚卓桐不甘示弱。
第一箭,兩人同時射出,雙箭在空中幾乎相撞,最后齊齊中靶,難分高下。
第二箭,崔衍故意射向移動靶,褚卓桐不甘示弱,同樣命中。
第三箭,褚卓桐突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射向場邊一棵柳樹——那里正有一條青蛇欲襲擊枝頭雛鳥。箭如流星,卻在即將命中時被另一箭凌空攔截,兩支箭一同偏離,驚走了青蛇而未傷及雛鳥。
褚卓桐愕然回首,只見崔衍緩緩放下長弓,沖她輕輕點(diǎn)頭。原來他早注意到她的意圖,并出手相助。
"崔將軍好眼力。"她由衷贊嘆。
"褚小姐好箭法。"崔衍回禮,眼中滿是贊賞。
“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崔衍抬眸望向褚卓桐。
“我們哪里見過,今天是第一次見?!瘪易客┬奶摰貏e過臉。
“哦~第一次見,那這塊玉佩應(yīng)該也不是褚小姐的?!贝扪軓膽牙锾统鲆粔K玉佩,繞有興趣的看著面前這個嘴硬的姑娘。
“你怎么會有我的玉佩?”褚卓桐想奪過玉佩,可惜崔衍長手往高處一伸,讓她落了個空,還順勢向崔衍懷里倒。
崔衍任由她靠在自己懷里,俯下身子,臉湊近褚卓桐耳畔,溫?zé)岬臍怏w噴出,“褚小姐,我知道那天是你,三日后晚上的花燈節(jié)可否賞臉與我一同游行?”一股酥麻感從褚卓桐的脊背爬上脖頸。
“你...”褚卓桐推開崔衍,奪回玉佩,紅著臉轉(zhuǎn)身提著裙擺跑開了,身后一個聲音響起“三日后,橋上見?!?/p>
“小姐,可以啊,這小將軍好像對你有點(diǎn)意思呢?!被菪牟粦押靡獾匦χ?。
“惠心,你別瞎說?!瘪易客┫肫鹉峭Π蔚纳碜耍槻挥煞终f的開始紅了。
“小姐,三日后,我保證給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讓那個崔將軍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被菪恼f道。
“去去去,惠心,你怎么也學(xué)壞了”褚卓桐點(diǎn)了點(diǎn)惠心的頭。
“我這不是為了小姐你的終身大事著想嘛?!被菪耐铝送律囝^,跟在小姐身邊12年了,怎么可能不清楚小姐的心里。
花燈節(jié)很快就到了,褚卓桐身著一身藕粉色裙服,妝容精致可愛又不失優(yōu)雅,美的驚人。
到了約定的時辰,褚卓桐來到橋邊,遠(yuǎn)遠(yuǎn)地便瞧見那少年佇立在橋上,少年脫去了沉重的盔甲,穿著青綠色的便服,少了一份凌厲,卻又多了一份爽朗。
褚卓桐走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崔將軍,久等了?!鄙倌昊仡^,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俏皮可愛,如花似玉的臉。沒想到竟然還能遇見她,少年眼中滿是春風(fēng),竟盯著這張臉出了神。
“崔將軍,崔將軍,怎么了,我臉上有什么臟東西嗎?”褚卓桐見崔衍久久地盯著自己,不由得擔(dān)心起來。
“沒什么,只是覺得今晚的月色好美?!贝扪苄α诵Γ榜倚〗悴槐厣?,叫我崔衍就行?!?/p>
“哦。”褚卓桐應(yīng)了一聲,便和崔衍一同逛了起來。
他們一起去猜了燈謎,吃了糖葫蘆,買了發(fā)簪。等到戌時三刻,運(yùn)河兩岸已經(jīng)擠滿了人潮,因?yàn)榈葧鸵艧熁ā?/p>
等待的片刻,因?yàn)槿顺庇咳雽?dǎo)致褚卓桐他們被擠到了最后面。運(yùn)河忽然喧鬧起來,隨著幾聲響聲,煙花隨同這暖意的清風(fēng),人心的躁動,升空而起,綻放出漂亮的花紋。
“崔衍,你快看,好漂亮!”褚卓桐踮起腳,指著天空,開心對著崔衍說道。
忽然崔衍單手拖住褚卓桐的臀,將她舉起坐在自己的手臂上,“這樣就看的更清楚了”,崔衍看著褚卓桐說到,褚卓桐低頭看著這個托舉著自己的少年,與少年的眼眸對上,頃刻間,心跳與呼吸化成了今夜最動人的曲章。不知道為何,總覺得眼前的少年好生熟悉,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花燈節(jié)結(jié)束,二人一起來到了河邊,坐了下來。
“褚小姐,其實(shí)...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并不是那次天貺節(jié),還要更早?!贝扪艿亻_口,“你還記得當(dāng)年你去后山練習(xí)射獵,無意間救下了一個男孩嗎?那個男孩當(dāng)時被賊人追殺,快要奄奄一息,還好他遇見了你,你把他帶回你后山的小屋中,吩咐大夫和下人救治和照顧他,他才保全了一條性命”,崔衍望向褚卓桐,將她額前的頭發(fā)撩至而后,然后又開口“當(dāng)年我隨父親一同前往邊關(guān),不幸遇到敵賊埋伏,父親為保全我,將奄奄一息的我藏于茂林間,若不是褚小姐相救,恐怕沒有現(xiàn)在的崔衍將軍了?!?/p>
褚卓桐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原來是你。”當(dāng)年她確實(shí)救助過一個男孩,沒想到那個男孩會變成眼前這個功績顯赫的小將軍。
“卓桐,我一直在尋你。我喜歡你,從那天開始,很喜歡很喜歡你,我那時想,我要變強(qiáng),變得足夠強(qiáng)大,這樣我也就可以護(hù)你了,你愿不愿意讓我護(hù)你一輩子呢?”崔衍雙手撫上褚卓桐的肩膀,眼神溫柔似水地看著褚卓桐。
褚卓桐突然會心一笑,“崔衍,今晚的月色也很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