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夢!你打自己干嘛!”老李頭不知道從何入手,干脆一起攪進亂局。
虞夢推開老李頭,居高臨下俯瞰阿湛。
“你為什么還回來!”虞夢幾乎是喊破了嗓子。
阿湛抬起眼皮,眼瞳清清冷冷,冷靜地不像一個八歲小孩。
“我讓狗叔給你找一戶人家,你為什么要跑!你住在好人家家里享福不行嗎,非得命賤往這里擠,你看看你現(xiàn)在哪還有人樣!”
阿湛渾身臟得跟煤塊似的,兩手黏糊糊,眼睛瞪得大大的,也不知道這幾天都吃什么,睡哪里。
“我讓你說話!”虞夢怒吼一聲,眼淚隨著聲音往下掉。
阿湛嚇得渾身一顫,他從來沒見過虞夢哭。
虞夢眼眶充溢淚水,哭聲顫抖,因為有喘病,哭起來胸脯起伏很大,好像下一秒就要暈厥過去。
“我不要……”阿湛的小奶音有些沙啞。
“不要什么!”
“我不要離開這里,我沒有爸爸媽媽,我不要去別人家里……”一字一句從阿湛的口中蹦出來,飄飄然的聲音很是虛弱。
虞夢的心尖咯噔一聲,神情漸愣,分不清東南西北。
“家里養(yǎng)不起你……養(yǎng)不起你懂嗎!我要照顧癱瘓的虞茉莉,還有個吃奶的弟弟要養(yǎng),哪還有閑心管你!”
“你跟著狗叔出去,老老實實住在別人家,我都打好招呼了,讓狗叔給你找一個比這里好千倍萬倍的地方,你以后也不用過的這么苦,你是我家撿來的知道嗎!這里沒有你的親人!”虞夢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大吼。
阿湛攥著小拳頭,低低嗓:“我不要走……我可以照顧弟弟和媽媽……”
虞夢真是恨鐵不成鋼,怒氣一下從心窩竄上腦袋,感覺腦子昏昏沉沉,暈暈乎乎,真想一巴掌把他扇醒。
阿湛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虞夢也很漂亮,從小周圍人都夸虞夢漂亮,可是她照樣吃不飽穿不暖。
漂亮有什么用,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就算是仙女下凡也會被活活餓死,可她活了下來,所以她知道活下來有多艱難。
虞夢不想讓阿湛和她一樣,一輩子當(dāng)一只飛不出泥沼的鳥,她希望阿湛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要被這污濁不堪的世俗淹沒。
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是用來看遍大千世界,而不是呆在這里看參差錯落的破樓。
“你!你氣死我算了!”虞夢氣得指尖發(fā)抖,身子往后栽倒。
老李頭扶住虞夢,勸道:“別氣你姐了,快去拿藥?!?/p>
“我不是他姐!”
阿湛邁開小步子從抽屜里拿出虞夢吃的藥,老李頭把虞夢扶到床上,喂她喝水。
“我讓你滾沒聽見嗎!”虞夢順了口氣,有氣無力地看著阿湛。
“別趕我走……我可以睡在外面……”阿湛委委屈屈,眼眶含淚。
天臺的窗漏了個大洞還沒補上,冷風(fēng)趁機竄進,老李頭拿了個膠帶胡亂粘了一番。
驚雷作響,雨水肆意沖刷,從天邊傾向屋頂。
狂風(fēng)暴雨從屋頂?shù)钠贫纯趦A泄而下,如同虞夢人生的缺口被踩在地上肆意踐踏,毫無還擊之力。
雨水沖刷著屋頂?shù)哪酀?,骯臟的污水啪嗒落地,屋里很快充滿了泥土和雨的腥味。
阿湛渾身發(fā)冷,顫抖無力,薄薄的嘴唇慘白如雪,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阿湛躺在虞茉莉身邊,身上還是臟乎乎的,小手黏黏的抓不開。
屋頂?shù)穆┒幢挥輭艉屠侠铑^用亂七八糟的東西胡亂補了一通,只要能過了今晚就好。
今晚的雨是不會停了,老李頭和酒吧說了聲,虞夢今晚請假,酒吧說下雨了人少,也應(yīng)允了,不扣她工資。
阿湛從床上爬起來,腿上的裹布限制了他的行動。
剛才瓦片砸下來的時候把阿湛的腿割破了,留了好長一道血口,虞夢給他做了消毒,粗略地包扎了一下,明天等雨停了再去衛(wèi)生所看看。
阿湛見虞夢端著一碗粥朝自己走來,本能地縮成一團。
“自己喝?!庇輭舭淹敕诺桨⒄渴稚?。
阿湛不敢接,像只受驚的小鹿,兩眼不停瞄著虞夢。
“看什么看,接著!”
阿湛黏糊糊的小手上多了碗熱騰騰的粥,也不管燙,埋頭吃得干凈。
“餓了幾天了?”虞夢沒好氣道。
“問你話呢,餓了幾天了!”
阿湛抬起眼皮,兩眼怯怯:“一直都很餓……”
“你這幾天都吃什么了?”
“盆里的剩飯……”
阿湛說的盆就是巷口的豬盆,是那些流浪狗的吃食,這幾天他都在跟狗搶東西吃,睡覺就在天臺,小身體根本扛不住,怕是又要落下一堆病。
“吃完過來洗澡?!?/p>
虞夢到廚房燒熱水。
阿湛盯著虞夢的背影,心想她的意思是不是不趕自己走了。
“別多想,等我找到安頓你的地方你還是得從我家消失?!睆N房里傳來悠悠的聲音。
阿湛把粥吃干凈,心想那最好別找到。
他的衣服從虞茉莉中風(fēng)后就沒干凈過,現(xiàn)在渾身臭烘烘的熏眼睛,阿湛自己聞著都想吐。
虞夢倒好熱水,擼起袖子招呼阿湛過來。
阿湛脫了上衣,不肯脫褲子。
“干什么?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下面有什么不一樣嗎?”虞夢瞪了他一眼。
“我自己洗?!?/p>
虞夢白了一眼,冷哼:“我還不愿意給你洗呢!”
扔下毛巾,虞夢甩上廁所的門。
阿湛把自己洗得干干凈凈,廁所里的臟水都流到下水道里,黑得比墨。
他現(xiàn)在渾身香香的,又甜又軟,看得人想咬一口。
虞茉莉因為中風(fēng),半夜總是在床上亂動亂踹,阿湛和她睡容易被打到,所以虞夢大發(fā)慈悲給他打了地鋪。
關(guān)了燈,耳邊是窗外的風(fēng)雷聲,眼睛是稍縱即逝的閃電。
大雨沖洗著村子的污濁,棋盤散式分布的零星樓房隱沒在黑夜中,等待著第一道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