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的手指深深陷入沙灘的砂礫中,冰冷的觸感透過皮膚傳來。他艱難地撐起身體,每一塊肌肉都在尖叫著抗議。遠處的海面被染成了血紅色,夕陽的余暉與不斷落下的光柱交織在一起,將整個世界映照得如同末日。
芬里厄在咆哮,那聲音震得路明非的耳膜生疼。龍王巨大的身軀上布滿了猙獰的傷口,暗金色的血液如同熔巖般從傷口中涌出,滴落在海水中發(fā)出"嗤嗤"的聲響。卡塞爾學院的攻擊從未停歇,天基動能武器"達摩克利斯之劍"在高空軌道上調整角度,準備給予這頭垂死龍王最后一擊。
"停下...快停下..."路明非喃喃自語,聲音被爆炸聲淹沒。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為這頭怪物求情,但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尖叫——這一切都不對。
就在這時,芬里厄突然停止了掙扎。它巨大的龍首轉向路明非,那雙熔巖般的眼睛中竟然流露出一絲人性化的哀傷。路明非愣住了,他從未想過龍類也會有這樣的表情。
黑暗如粘稠的墨汁般包裹著尼伯龍根的每一個角落,路明非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地下空間中回蕩,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的心臟上。空氣中彌漫著金屬氧化后的腥味和某種古老生物腐朽的氣息,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他的喉嚨發(fā)緊,手心滲出冷汗,卻在接觸到面前那具巨大龍骨時瞬間蒸發(fā)。
芬里厄的遺骸即使死去,依然保持著某種令人窒息的威嚴。蒼白的骨骼上覆蓋著奇特的金屬光澤,脊椎如同山脈般起伏,空洞的眼眶仿佛仍在凝視著這個背叛了它的世界。路明非站在龍骨前,渺小得像一只螻蟻。
"只要吞噬了他..."路明非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他盯著自己顫抖的雙手,黑色紋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膚下蠕動,"我就能結束這一切。"
他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耳邊響起路鳴澤惡魔般的低語:"哥哥,你還在猶豫什么?這是唯一能保護他們的方法。"路明非用力甩頭,想要驅散那個聲音,卻只讓黑色紋路蔓延得更快。
一滴冷汗順著他的額角滑落。遠處傳來水滴擊打金屬的聲響,啪嗒、啪嗒,像是某種倒計時,又像是龍類的心跳。路明非突然想起那個雨天,夏彌撐著傘對他說:"明非,有時候最可怕的選擇恰恰是唯一的出路。"
"閉嘴!"路明非對著記憶中的幻影吼道,聲音在空曠的尼伯龍根中回蕩。他猛地抬手,黑色紋路已經完全覆蓋了他的右臂,如同某種古老的刺青,散發(fā)著不祥的光芒。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芬里厄骨骼的瞬間,一陣微風拂過他的后頸。路明非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尼伯龍根里不應該有風,這里的一切都是凝固的,死寂的。
"明非,好久不見。"
那個聲音輕柔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卻在他心中激起驚濤駭浪。路明非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緩慢地轉身,仿佛害怕動作太快會驚散這個幻覺。
她站在那里,穿著他們最后一次見面時那件白色連衣裙,裙擺在不存在的微風中輕輕飄動。陽光般的長發(fā),月牙般的笑眼,還有那個微微歪頭的動作——每一個細節(jié)都精準地刺痛著路明非的記憶。
"夏...彌?"路明非的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不可能...我親眼看著你..."
"死在楚子航手里?"夏彌——或者說擁有夏彌外表的那個存在——向前走了一步,赤足踩在金屬地面上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嚴格來說,夏彌這個人格確實消散了。但你眼前的我,也是真實的。"
路明非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了芬里厄冰冷的骨骼。他的大腦瘋狂運轉,試圖找出這個幻影的破綻:"你是耶夢加得。夏彌只是你用來接近我們的偽裝。"
夏彌——耶夢加得——輕輕嘆了口氣,這個動作如此人性化,讓路明非的心臟一陣絞痛:"名字真的那么重要嗎?對你而言,那個在圖書館陪你熬夜復習的夏彌,那個偷偷往你咖啡里加糖的夏彌,就因為我有一個龍類的名字,就變得虛假了嗎?"
路明非的呼吸變得急促,夏彌的每一句話都像刀子般精準地刺入他最脆弱的部分。他想起那個深夜,夏彌趴在圖書館的桌子上睡著了,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小的陰影;想起她偷偷把辣椒醬倒進他的面條里,然后假裝無辜地眨著眼睛...
"你騙了我們所有人!"路明非突然提高了聲音,黑色紋路隨著他的情緒波動而閃爍,"你接近楚師兄,接近我,都只是為了芬里厄!"
耶夢加得的眼神暗了下來,金色的流光在瞳孔深處涌動:"我確實有我的目的,明非。但你以為只有我在偽裝嗎?"她突然向前一步,速度快得超出人類極限,冰涼的手指撫上路明非的臉頰,"看看你自己,路明非。你體內的龍血正在沸騰,而你卻還在欺騙自己是個普通人類。"
路明非想要反駁,卻發(fā)現自己發(fā)不出聲音。耶夢加得的手順著他的臉頰滑到頸動脈,那里的皮膚下有什么東西在劇烈跳動。
"你的心跳加速了,"耶夢加得輕聲說,"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興奮。你能感覺到它,對嗎?芬里厄的力量在呼喚你。"
路明非閉上眼睛,試圖屏蔽那個聲音——但那呼喚確實存在,如同深海中的鯨歌,低沉而不可抗拒。他的血液在血管中奔涌,每一次心跳都讓黑色紋路蔓延得更廣。
"我...不想變成怪物。"路明非終于擠出一句話,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耶夢加得突然笑了,那笑容讓路明非恍惚間又看到了夏彌的影子:"怪物?明非,看看你的周圍。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從來就不是人類制定的。"她的手指輕輕劃過芬里厄的骨骼,"龍族統治這個世界的時候,人類還在用石器互相廝殺。"
路明非猛地睜開眼:"那又怎樣?現在是人類的世界!"
"是嗎?"耶夢加得歪著頭,這個動作如此"夏彌","那為什么卡塞爾學院要培養(yǎng)混血種?為什么秘黨要研究龍文?為什么..."她的手指突然按在路明非的胸口,"你體內沉睡著連我都感到戰(zhàn)栗的力量?"
路明非如遭雷擊,他想起路鳴澤那些晦澀的暗示,想起自己偶爾爆發(fā)的不可思議的力量,想起昂熱校長看他的那種評估般的眼神...
"不..."他搖頭,黑色紋路已經蔓延到了頸部,"我不是..."
耶夢加得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路明非,看著我!"
路明非被迫抬頭,對上那雙已經完全變成金色的眼睛。在那雙非人的瞳孔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黑色的紋路如同藤蔓般爬滿他的半邊臉,而他的左眼,不知何時也泛起了淡淡的金色。
"這就是你一直逃避的真相,"耶夢加得的聲音低沉而威嚴,"你不是普通混血種,路明非。你體內流淌著王的血。"
遠處突然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接著是模糊的人聲。路明非的聽覺因龍血覺醒而變得敏銳,他清楚地辨認出了楚子航冷峻的聲音和諾諾標志性的咋呼。
"他們來了..."路明非的聲音顫抖,"如果看到我和你在一起..."
耶夢加得松開他的手腕,后退幾步,身體開始散發(fā)出淡淡的金色光芒:"選擇的時候到了,明非。是繼續(xù)扮演那個無能的'S'級學員,還是接受你真正的力量?"
路明非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又回頭看向芬里厄的遺骸。黑色紋路已經覆蓋了他的整條右臂,正向著心臟位置蔓延。他能感覺到——某種古老而強大的意識正在他體內蘇醒,每一次呼吸都讓那個存在更加清晰。
"如果我...接受力量,"路明非艱難地開口,"會怎么樣?"
耶夢加得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你會成為真正的你。代價是,人類的世界將永遠對你關閉大門。"
遠處的聲音越來越近,路明非甚至能聽到諾諾在抱怨地下太潮濕。楚子航的聲音冷靜地回應著什么,然后是愷撒標志性的傲慢語調。
"時間不多了,"耶夢加得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記住,明非,龍族從不孤獨。如果你選擇這條路,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她的身影如同沙畫般被無形的風吹散,最后一絲金光消散前,路明非仿佛又看到了夏彌對他微笑的樣子。
"夏彌..."他無意識地伸出手,卻只抓住一片虛無。
腳步聲已經近在咫尺,路明非能聽到諾諾驚訝地喊:"天啊,那是什么?"他們看到了芬里厄的遺骸。
路明非轉身面對龍骨,黑色紋路已經完全覆蓋了他的右半身,正向左側蔓延。他的心跳如擂鼓,血液在血管中奔涌,耳邊響起古老龍文的吟唱。
"對不起,師兄...諾諾..."路明非輕聲說,然后抬起已經完全變成黑色的右手,按在了芬里厄的額骨上。
在楚子航一行人轉過最后一個彎道的瞬間,他們看到了一幕令所有人血液凝固的景象——
路明非站在巨大的龍骨前,全身覆蓋著詭異的黑色紋路,右手與龍骨接觸的地方迸發(fā)出刺目的金光。他的頭發(fā)在無形的風中狂舞,而當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時,他的雙眼已經完全變成了璀璨的金色。
"明非...?"諾諾的聲音因驚恐而變調。
路明非——或者說那個擁有路明非外表的生物——緩緩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他們從未在這位廢柴師弟臉上見過的、充滿威嚴與殘酷的微笑。
"好久不見,"他用一種混合了路明非聲音和某種古老回響的語調說道,"我親愛的...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