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元年八月的朝陽格外燦爛,金燦燦的光芒灑在建章宮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彩。易珊綾站在銅鏡前,看著鏡中那個身著明黃鳳袍、頭戴九鳳冠的女子,幾乎認(rèn)不出那是自己。
“娘娘,不,現(xiàn)在該稱您為皇后娘娘了?!本U夏紅著眼眶為她整理衣襟。
易珊綾輕輕撫過鳳袍上精致的金線刺繡,指尖微微發(fā)顫。三個月前,她還是那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行差踏錯的宸安貴妃;今日,她即將成為大魏的皇后,君景彥明媒正娶的妻子。
“陛下駕到——”
易珊綾深吸一口氣,在宮女的攙扶下緩步走出內(nèi)室。君景彥一身明黃龍袍,立在殿中央,陽光從他身后灑進來,為他鍍上一層金邊,恍若天神。
“臣妾參見陛下?!彼掳?,鳳冠上的珠串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君景彥上前兩步,親手扶起她:“免禮?!彼氖终茰嘏辛Γ€(wěn)穩(wěn)地托著她的手臂,“朕的珊綾,今日格外美。”
易珊綾抬頭,對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雙總是冷峻的眼睛此刻竟含著一絲溫柔,讓她心頭微顫。
“臣妾……何德何能?!彼曇糨p若蚊吶。
君景彥卻微微勾唇:“朕說你能,你就能?!?/p>
冊封大典在宣政殿舉行。易珊綾一步步走向高臺上的君景彥,鳳袍逶迤,珠翠輕搖。文武百官分列兩側(cè),目光或艷羨或探究地投向她這個曾經(jīng)的庶女,如今的國母。
終于,她走到君景彥面前。他伸手牽住她的手,掌心傳來的溫度讓她莫名安心。在百官見證下,他將鳳印鄭重地交到她手中。
“珊綾,往后,你便是朕唯一的妻子了?!彼吐暤?,聲音只有她能聽見。
易珊綾眼眶一熱,險些落下淚來。唯一的妻子……不是眾多妃嬪中的一個,而是唯一的,妻子。這一刻,她終于敢正視自己的心意——她愛這個男人,這個給了她無上榮光與尊嚴(yán)的帝王。而他,也一定是愛她的吧?否則怎會力排眾議,立她為后?
大典結(jié)束后,君景彥牽著她的手,在百官注視下并肩走出宣政。陽光灑在兩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最終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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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昭二年一月,鳳儀宮內(nèi)暖意融融。易珊綾靠在床頭,懷中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宛祈公主。小女嬰粉雕玉琢,正睡得香甜,小拳頭緊緊攥著,時不時咂咂嘴。
“陛下到——”
君景彥大步走入內(nèi)室,身上還帶著外面的寒氣。他在火盆前站了片刻,待身上暖和了才走近床邊。
“給朕抱抱?!彼焓纸舆^女兒,動作小心翼翼卻又無比熟練——自從宛祈出生,他幾乎每日都要來抱上許久。
易珊綾看著這對父女,心中滿是柔情。君景彥低頭凝視女兒的眼神溫柔得不可思議,哪里還有半點朝堂上那個雷厲風(fēng)行的帝王影子?
“珊綾,你看她笑了?!本皬┖鋈坏?,聲音里帶著驚喜。
易珊綾湊近一看,果然見宛祈在睡夢中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兩個小酒窩若隱若現(xiàn)。
君景彥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女兒的臉蛋:“朕的女兒,不求她多么出眾,只愿她平安順?biāo)欤簧鸁o憂?!?/p>
看著君景彥抱著宛祈的模樣,她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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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昭二年三月,易珊綾再次被診出有孕。君景彥得知消息時,正在批閱奏折,聞言竟直接將朱筆擱下,親自來到鳳儀宮。
“珊綾這般幼小的人,不知會生出怎樣的混世魔王?!彼χ鴮⑺龜埲霊阎?,大手輕輕覆在她尚且平坦的腹部。
易珊綾靠在他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陛下希望是皇子嗎?”
君景彥沉默片刻,輕聲道:“朕希望是健康的孩兒?!钡壑虚W過的期待卻騙不了人——作為帝王,他自然希望能有嫡長子繼承大統(tǒng)。
在她安心養(yǎng)胎之際,一個消息打破了后宮的平靜——奉天樓司祝鄭清檀被冊封為嬪,正式成為君景彥的妃子。
“娘娘,您何必……”綰夏欲言又止,眼中滿是擔(dān)憂。
易珊綾輕撫腹部,強自鎮(zhèn)定:“本宮身為皇后,理應(yīng)為陛下廣納賢淑。”話雖如此,心中卻泛起一絲酸澀。
鄭清檀入宮當(dāng)日,特意來鳳儀宮謝恩。她一身淡紫色宮裝,比在奉天樓時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卻依然清麗脫俗。
“嬪妾叩謝皇后娘娘恩典?!编嵡逄垂虻匦卸Y,聲音輕柔似水,“若非娘娘提攜,嬪妾此生恐怕無緣侍奉陛下。”
易珊綾端坐主位,努力維持著皇后的威儀:“起來吧。你既入宮,便是姐妹了。日后好生侍奉陛下便是?!?/p>
鄭清檀抬頭,眼中閃爍著真誠的感激:“娘娘大恩,嬪妾沒齒難忘。在這后宮中,嬪妾只愿追隨娘娘左右?!?/p>
易珊綾微微點頭,心中卻五味雜陳。是她親手將鄭清檀引入宮中,如今卻要看著她承寵。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
當(dāng)晚,君景彥便詔幸了鄭清檀。易珊綾躺在寬大的鳳床上,輾轉(zhuǎn)難眠。她知道作為帝王,君景彥不可能永遠(yuǎn)只有她一個女人,但想到此刻他正擁著那個謫仙般的女子,心中仍如針扎般疼痛。
更讓她意外的是,君景彥對鄭清檀的寵愛遠(yuǎn)超預(yù)期。接下來的日子里,鄭清檀頻頻被詔幸,幾乎與當(dāng)年她初入宮時的盛寵不相上下。
“聽說鄭嬪娘娘精通琴藝,陛下常召她去圣宸宮撫琴呢?!币粋€小宮女不知情地八卦道,被綰夏狠狠瞪了一眼才噤聲。
易珊綾站在窗前,望著遠(yuǎn)處的宮墻。她告訴自己不該嫉妒——她是皇后,是君景彥明媒正娶的妻子,還為他生兒育女。鄭清檀再得寵,也不過是個嬪而已。
但人心豈是道理能說服的?每當(dāng)想到君景彥看鄭清檀時那專注的眼神,想到他為那女子特意安排的琴室,想到鄭清檀說起陛下時眼中的光彩……她的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喘不過氣。
“娘娘,您有孕在身,不宜憂思過度?!本U夏輕聲勸道。
易珊綾勉強一笑:“本宮無事?!彼皖^輕撫腹部,“只要這孩子平安出生,其他的……都不重要?!?/p>
她想起君景彥曾說她是“唯一的妻子”,如今不過數(shù)月,他卻已有了新歡。帝王的愛,當(dāng)真如此短暫嗎?還是說……從一開始,就是她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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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昭二年五月的一晚,君景彥難得來鳳儀宮用膳。易珊綾強打精神,命人準(zhǔn)備了他愛吃的菜肴。
“珊綾近日胃口如何?”君景彥夾了一塊清蒸鱸魚放在她碗中。
易珊綾勉強吃下:“謝陛下關(guān)心,臣妾一切都好?!?/p>
君景彥似乎察覺到她的疏離,放下筷子:“你有心事?”
易珊綾搖頭:“臣妾只是孕中疲憊,并無大礙?!?/p>
“是朕近日冷落了珊綾,可是朕沒來,珊綾就不好好用膳了?”君景彥放下手中的筷子,握住她有些冰涼的手。
“沒有。”
君景彥凝視她片刻,忽然道:“鄭嬪的事……你可是介意了?”
這直白的問題讓易珊綾措手不及。她抬頭,對上君景彥探究的目光,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該說介意嗎?那豈不是顯得她心胸狹窄?可若說不介意,又太過虛偽……
“陛下說笑了?!彼罱K選擇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鄭嬪溫柔賢淑,能侍奉陛下是她的福分?!?/p>
君景彥眉頭微蹙,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輕嘆一聲:“你好生休息,朕改日再來看你?!?/p>
他起身離去,背影挺拔如松。易珊綾望著那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忽然覺得腹中孩兒輕輕踢了一下,仿佛在安慰她這個傷心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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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珊綾站在廊下,看著宮女們忙著采摘新鮮花瓣準(zhǔn)備制作香囊。她輕撫著自己隆起的腹部,再過兩月,這孩子就該出世了。
“娘娘,太醫(yī)來請平安脈了?!本U夏輕聲提醒。
易珊綾點頭,緩步走回內(nèi)室。太醫(yī)診脈后,面露喜色:“皇后娘娘脈象平穩(wěn),胎動有力,定能平安降生?!?/p>
“有勞太醫(yī)。”易珊綾微微一笑,正要讓綰夏送客,卻聽外面一陣騷動。
不一會兒,趙公公匆匆進來,臉上帶著幾分喜悅:“娘娘,鄭嬪娘娘那邊……診出有喜了?!?/p>
易珊綾手中的帕子驟然攥緊,指節(jié)泛白。她感到一陣眩暈,仿佛有人當(dāng)頭給了她一棒。阿檀懷孕了?那個她親手引入宮中的奉天樓司祝,如今懷上了她丈夫的孩子?
“娘娘?”太醫(yī)擔(dān)憂地喚道。
易珊綾強自鎮(zhèn)定,擠出一個笑容:“這是喜事,本宮……本宮甚是欣慰。”她轉(zhuǎn)向綰夏,“去庫房挑些上等補品禮物,送到鄭嬪宮中?!?/p>
綰夏領(lǐng)命退下,趙公公和太醫(yī)也識趣地告退。待所有人都離開后,易珊綾終于支撐不住,跌坐在軟榻上,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想起初見阿檀時的驚艷,想起那女子說起君景彥時眼中的光彩,想起自己一時心軟將她引入宮中……如今,那個謫仙般的女子不僅分走了君景彥的寵愛,還要為他誕育子嗣。
“本宮不該如此?!彼哉Z,擦去淚水,“陛下貴為天子,后宮妃子為他延綿子嗣本就天經(jīng)地義。本宮乃中宮之主,理當(dāng)大度……”
可道理歸道理,心卻不受控制地疼痛。
晚膳時分,君景彥意外地來了鳳儀宮。易珊綾已重新梳妝,看不出哭過的痕跡。
“珊綾?!本皬┰谒砼宰?,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今日感覺如何?”
“謝陛下關(guān)心,臣妾一切都好?!币咨壕c垂眸回答,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任何情緒。
“朕的珊綾,好像不開心,”君景彥沉默片刻,突然道:“鄭嬪有孕的事,你知道了?”
易珊綾指尖微顫:“臣妾已命人送去補品,鄭嬪妹妹初次有孕,需多加照拂?!?/p>
君景彥凝視她良久,忽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與他對視:“看著朕的眼睛說,你可介意?”
易珊綾被迫迎上他的目光,那雙深邃的眼眸如古井無波,看不出任何情緒。她想說不介意,想說這是她的本分,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聲幾不可聞的:“.……介意?!?/p>
君景彥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隨即竟輕輕笑了:“誠實些好?!彼砷_手,“你放心,無論鄭嬪生下皇子還是公主,都越不過你去。你是朕的皇后,珊綾的孩子永遠(yuǎn)會是朕的嫡出。”
“臣妾明白。”她輕聲回答,心中的酸澀稍稍緩解。
君景彥將她攬入懷中,大手輕撫她的后背:“珊綾,朕知你委屈,日后若有委屈,不要自己憋在心里,好不好?”
易珊綾靠在他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忽然明白了什么。君景彥對鄭清檀的寵愛,或許并非全然出于喜愛,這好像只是帝王平衡后宮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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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昭二年十一月,鄭清檀被晉為正四品容華,一時風(fēng)頭無兩。君景彥不僅賜了她毗鄰御花園的伏幸宮,還特意從江南尋來一位琴師,專為她調(diào)理孕期心緒。
易珊綾站在鳳儀宮的高臺上,遠(yuǎn)遠(yuǎn)望著伏幸宮方向。那里燈火通明,隱約能聽到絲竹之聲。君景彥今夜又宿在那里了吧?她低頭看著懷中熟睡的宛祈,輕輕撫摸著女兒細(xì)軟的發(fā)絲。
“娘娘,天涼了,回屋吧?!本U夏為她披上斗篷。
易珊綾點頭,卻仍站在原地不動:“綰夏,你說……本宮當(dāng)初引鄭容華入宮,是不是做錯了?”
綰夏一驚:“娘娘何出此言?鄭容華對娘娘一直恭敬有加,對娘娘極好?!?/p>
“本宮不是懷疑她的忠心?!币咨壕c苦笑,“只是……”她沒有說下去,只是轉(zhuǎn)身回了內(nèi)室。
有些話,即便是對貼身宮女也不能說。比如她每個獨守空閨的夜晚,都在想象君景彥如何擁抱鄭清檀,如何在她耳邊低語,如何……在她腹中留下另一個孩子。這種想象像鈍刀割肉般折磨著她,即使知道這是皇后必須承受的,也難掩心中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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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昭三年元月,鳳儀宮內(nèi)忙成一團。易珊綾的產(chǎn)期提前了,陣痛從子時開始,到天亮?xí)r已疼得渾身濕透。
“娘娘,再使把勁!看到皇子的頭了!”產(chǎn)婆高聲鼓勵。
易珊綾咬緊牙關(guān),雙手死死攥著床單,用盡最后力氣——
“哇——”一聲響亮的啼哭劃過鳳儀宮上空。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是位健壯的皇子!”產(chǎn)婆喜極而泣,連忙將嬰兒清理干凈,包裹在明黃色襁褓中。
易珊綾虛弱地躺在床上,汗水浸透了長發(fā)。當(dāng)產(chǎn)婆將嬰兒放入她懷中時,她看著那張皺巴巴的小臉,淚水奪眶而出。這是她的兒子,君景彥的嫡長子。
“陛下呢?”她輕聲問。
綰夏面露難色:“陛下昨夜宿在伏幸宮……今晨直接去上朝了?!?/p>
易珊綾心頭一刺,卻強自壓下。她低頭親吻嬰兒的額頭:“無妨?!?/p>
話音未落,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君景彥一身朝服,顯然是剛下朝就趕來了。他快步走到床前,眼中是掩不住的喜色:“珊綾!”
易珊綾抬頭,看到他眼中的光彩,心中的委屈頓時消散大半:“陛下,我們的皇兒……”
君景彥小心翼翼地接過嬰兒,動作輕柔得像捧著稀世珍寶。他凝視著懷中的小人兒,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懷冀,朕的懷冀……”
“懷冀?”易珊綾輕聲重復(fù),“陛下早已想好這個名字了?”
君景彥點頭,目光柔和:“懷冀懷冀,懷抱希望。他是朕登基以來第一位皇子,承載著朕與大魏的希望?!彼┥恚谝咨壕c額頭落下一吻,“珊綾,謝謝你?!?/p>
這一句“謝謝”,讓易珊綾多日來的委屈煙消云散。她看著君景彥抱著懷冀的模樣,心中滿是柔情?;蛟S,帝王的愛就是這樣吧?不能獨占,卻也有真心。
產(chǎn)房內(nèi)暖意融融,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畫面,讓宮人們都不忍打擾。直到懷冀餓得哭起來,乳母才敢上前接過皇子去喂奶。
君景彥坐在床邊,握住易珊綾的手:“辛苦你了?!?/p>
易珊綾搖頭:“為陛下誕育子嗣,是臣妾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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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昭三年三月。
春風(fēng)帶著花香拂過鳳儀宮的窗欞。易珊綾坐在案前,手持朱筆,正在一份鳳旨上細(xì)細(xì)書寫。她寫得很慢,每一筆都力求完美,因為這是為鄭清檀準(zhǔn)備的晉升詔書。
“娘娘,您這字寫得真好看?!本U夏在一旁研磨,眼睛忍不住往旨意上瞟,“鄭容華若是知道您早就準(zhǔn)備好了晉升她的旨意,定會感激不盡?!?/p>
易珊綾唇角微揚:“阿檀誕下龍鳳雙胎,乃是大魏祥瑞,晉升妃位理所應(yīng)當(dāng)?!彼p輕吹干墨跡,“本宮不過是做個順?biāo)饲榱T了?!?/p>
她將鳳旨卷好,放入錦盒中。這份旨意她已準(zhǔn)備了多日,就等鄭清檀生產(chǎn)后呈給君景彥過目。龍鳳胎啊……易珊綾心中泛起一絲酸澀。她自己雖為君景彥誕下嫡長子懷冀,但鄭清檀一舉得龍鳳雙胎,這份福氣著實令人艷羨。
“伏莘宮那邊情況如何?”易珊綾狀似隨意地問道。
綰夏立刻會意:“回娘娘,鄭容華生產(chǎn)順利,只是耗力過度,太醫(yī)說需靜養(yǎng)月余?!?/p>
“陛下呢,陛下那邊,可遣人通知了?”
“陛下……”綰夏欲言又止,“陛下昨日一直陪在產(chǎn)房……”
易珊綾指尖微微一顫。君景彥竟在產(chǎn)房內(nèi)守候?當(dāng)初她生懷冀時,君景彥雖也及時趕到,卻是在孩子出生后才來的。而鄭清檀生產(chǎn),他竟一直在產(chǎn)房內(nèi)陪伴?
“陛下重視子嗣,這是好事?!彼龔娮枣?zhèn)定道,“去備些上等補品,本宮親自去探望鄭容華?!?/p>
伏莘宮內(nèi)藥香彌漫。鄭清檀半靠在床頭,面色蒼白如紙,卻依然美得驚心動魄。見易珊綾進來,她掙扎著要起身行禮。
“快別動?!币咨壕c連忙上前按住她,“你剛生產(chǎn)完,好生歇著。”
“謝娘娘體恤。”鄭清檀聲音虛弱,眼中卻閃爍著母性的柔光。
“本宮已擬好旨意,待你身體好些,便晉你為妃。你為陛下誕下龍鳳雙胎,功不可沒。”
鄭清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垂眸:“嬪妾謝娘娘恩典。只是……嬪妾出身卑微,恐難當(dāng)妃位?!?/p>
易珊綾拍拍她的手:“不必過謙。陛下若知道你如此謙遜,定會更加憐惜。”
正說著,外面?zhèn)鱽硖O(jiān)尖細(xì)的通報聲:“陛下駕到——”
易珊綾連忙起身整理衣冠。
“參見陛下,”易珊綾福身行禮,悄悄觀察君景彥的神色。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顯然這幾日沒有休息好,但精神卻異常振奮,眼中閃爍著一種她許久未見的亮光。
君景彥點頭,隨即目光便落在鄭清檀身上:“今日感覺如何?可還疼嗎?”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
鄭清檀輕輕搖頭:“謝陛下關(guān)心,嬪妾好多了?!?/p>
君景彥走到床前,直接坐下,伸手輕撫鄭清檀的額頭:“朕命御膳房做了些補血養(yǎng)氣的藥膳,晚些時候送來,你要多吃些。”
易珊綾站在一旁,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多余的旁觀者。君景彥對鄭清檀的關(guān)切如此自然,如此親密,仿佛……仿佛他們才是真正的夫妻。
“陛下,”她強自鎮(zhèn)定地開口,“臣妾已擬好旨意,準(zhǔn)備晉鄭容華為妃……”
君景彥這才看向她,眉頭微蹙:“此事不急。她剛生產(chǎn)完,需要靜養(yǎng)。晉封之事,待她身體恢復(fù)再說?!?/p>
“陛下說的是?!彼皖^應(yīng)道,手中的錦盒突然變得沉重?zé)o比。
君景彥似乎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錦盒:“那是?”
“是臣妾擬好的晉封旨意?!币咨壕c勉強一笑,“既然陛下認(rèn)為時機未到,臣妾便先帶回去了?!?/p>
君景彥點頭,隨即注意力又回到鄭清檀和兩個孩子身上。易珊綾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四人其樂融融的畫面,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呼吸都變得困難。
“臣妾不打擾陛下和鄭容華了?!彼A烁I?,轉(zhuǎn)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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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
易珊綾站在窗前,手中緊攥著一份剛剛送達(dá)的圣旨,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容華鄭氏清檀,溫良恭儉,德備六宮。今誕育龍鳳,祥瑞天成,功在社稷。特晉封為珍華貴妃,賜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并行花燭之禮、椒房之喜,以彰殊恩。
“珍華貴妃,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花燭之禮,椒房之喜……”她輕聲念著這些字眼,每一個詞都像刀子般剜著她的心。
綰夏紅著眼眶站在一旁:“娘娘……”
易珊綾緩緩松開手,任由圣旨落在地上?;T之禮,那是帝王迎娶正妻時才有的儀式;椒房之喜,更是只有皇后才能享有的尊榮。如今君景彥竟將這些全都給了鄭清檀,甚至賜她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
“本宮沒事?!彼犚娮约旱穆曇羝届o得可怕。
“前朝后宮對此頗有微詞,況且珍華貴妃寵勢愈盛,宮里的娘娘們都請求娘娘您去勸勸陛下?!本U夏聲音愈低。
“去圣宸宮。”
圣宸宮外,侍衛(wèi)見是皇后,不敢阻攔。易珊綾緩步走入殿內(nèi),心跳如擂鼓。她已有半月未見君景彥了,自從鄭清檀生產(chǎn)后,他幾乎日日留宿伏莘宮,連初一十五本該來鳳儀宮的日子都免了。
“皇后,怎么來了?”君景彥從奏折中抬頭,眉頭輕微地皺了一下,“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同朕稟報?”
這一聲“皇后”像一盆冰水澆在易珊綾頭上。自入宮以來,他便從未喚過她“皇后”,總是親昵地稱她“珊綾”。
她強忍心頭刺痛,福下大禮:“陛下近來日日留宿伏莘宮,臣妾……”
“若是為著檀兒一事,”君景彥打斷她,語氣冷淡,“皇后來為那些大臣當(dāng)說客,大可不必。皇后可以回去了?!?/p>
檀兒?他何時對鄭清檀用上了這般親昵的稱呼?易珊綾胸口發(fā)緊,幾乎喘不過氣來。她記得君景彥曾說過她是“唯一的妻子”,如今卻將另一個女人捧在手心,甚至不惜為她打破祖制。
“陛下,前朝六宮已有怨言,頗有微詞……”她艱難地開口,試圖以皇后的身份勸諫。
“夠了!”君景彥猛地拍案而起,眼中怒火讓她不自覺地后退半步,“朕貴為天下之主,朕的家事,那群大臣也要管嗎?”他聲音冷得像冰,“皇后既為中宮,管好內(nèi)宅之事即可。若后宮之中若有怨言,遣散后宮也未為不可!”
易珊綾渾身一顫,幾乎站立不穩(wěn)。遣散后宮?他竟為了鄭清檀,不惜說出這樣的話?那些曾與她共侍一夫的嬪妃們,那些為他誕育子嗣的女子們,在他眼中就如此不值一提嗎?
“陛下……”易珊綾抬頭對上他冰冷的眼神,心中不由得害怕,“臣妾,告退?!?/p>
君景彥已重新低頭批閱奏折,連一個眼神都吝于給予。趙公公匆匆上前,恭敬卻不容拒絕地將她請出了圣宸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