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萬梅山莊,梅香浸透了晨霧。蕭嶼澈踏著露水走向梅林,手中緊攥著陸小鳳給她的殘圖碎片。昨夜種種仍歷歷在目——葉孤鴻逃脫前怨毒的眼神,陸小鳳昏迷前塞給她的密圖,還有...
梅林深處傳來規(guī)律的劍嘯聲。西門吹雪一襲白衣在薄霧中舞劍,烏鞘劍上的紅穗隨著劍勢飛揚,像一簇跳動的火苗。蕭嶼澈駐足觀看,發(fā)現(xiàn)今日劍神的劍法格外凌厲,劍氣所過之處,梅枝上的積雪簌簌落下。
"看夠了?"
西門吹雪突然收劍,劍尖直指她藏身的梅樹。蕭嶼澈訕笑著走出來:"西門莊主好劍法。"
劍神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波動:"你的血河劍氣,從何處學來?"
蕭嶼澈一愣。昨夜情急之下使出的那招,確實與葉孤城的劍法如出一轍。"我不知道...就像身體記得一樣。"
西門吹雪若有所思,突然將劍柄轉(zhuǎn)向她:"拿著。"
烏鞘劍入手冰涼,蕭嶼澈卻覺得有股暖流從劍柄傳來。更奇怪的是,手臂上的火焰紋竟自發(fā)亮起,與劍穗上的紅絲產(chǎn)生微妙共鳴!
"這是..."
西門吹雪目光灼灼:"師父說,這劍穗遇見有緣人會有反應。"他指向那截紅穗,"現(xiàn)在它正在褪色。"
確實,原本鮮艷的紅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最后竟如冰雪消融般化為一縷輕煙!煙霧中,一片薄如蟬翼的絹布飄落,上面密密麻麻寫滿小字。
西門吹雪接住絹布,面色驟變。蕭嶼澈小心翼翼地問:"上面寫了什么?"
劍神罕見地猶豫了:"師門秘辛。"他將絹布收入袖中,"與你有關。"
晨風突然變得凜冽。一片梅瓣落在劍鞘上,蕭嶼澈發(fā)現(xiàn)劍柄處露出半截嶄新的紅穗——原來融化的只是外層偽飾。
"西門莊主..."她剛想追問,遠處突然傳來花滿樓的呼喚。
"楹兒姑娘!陸小鳳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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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樓內(nèi)藥香繚繞。陸小鳳半倚在榻上,胸前裹著白布,卻仍不忘對端著藥碗的花滿樓擠眉弄眼:"七童,你這藥里是不是摻了黃連?苦得我四條眉毛都要掉了。"
花滿樓微笑:"良藥苦口。"說著將藥碗遞到陸小鳳唇邊,"況且某人昏迷時,可是把楹兒姑娘的手都攥青了。"
陸小鳳看向站在門口的蕭嶼澈,難得地老臉一紅:"楹兒姑娘莫怪,我那是...呃...夢到烤鴨了。"
西門吹雪冷著臉走進來,將一片絹布拍在桌上:"自己看。"
陸小鳳拿起絹布,四根眉毛漸漸擰成一團:"這...令師與玄陰教..."
"什么?"蕭嶼澈湊上前。絹布上字跡娟秀,像是女子手筆:「玄陰劍訣后半部藏于圣火種中,唯朱明血脈可啟。飛雪若見此訊,速誅葉氏兄弟,勿令劍訣現(xiàn)世?!?/p>
落款是「寒衣」——蕭嶼澈母親的名字!
"所以西門莊主的師父與我母親..."她聲音發(fā)顫。
花滿樓輕撫她肩膀:"應是舊識。這字跡...與我父親珍藏的那本醫(yī)書批注一模一樣。"
陸小鳳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滲出血絲。蕭嶼澈急忙上前,卻被他抓住手腕:"楹兒姑娘...那個賭約..."
"什么賭約?"
花滿樓無奈搖頭:"他昏迷前非要跟我打賭,說醒來后第一個讓他笑的人,就是..."
"就是你!"陸小鳳突然精神煥發(fā),從枕下摸出個錦囊,"獎品!"
錦囊里是半塊銅錢,邊緣刻著細小紋路。蕭嶼澈剛拿起,就發(fā)現(xiàn)這紋路與玉符上的地圖某處完全吻合!
"這是..."
"二十年前我從南海帶回的紀念品。"陸小鳳眨眨眼,"當時就覺得那島不對勁,現(xiàn)在想來..."
西門吹雪突然拔劍!劍光閃過,一枚透骨釘從窗外射入的軌跡被生生斬斷。"葉孤鴻。"劍神冷聲道。
花滿樓袖中金絲激射而出,穿過窗欞纏住個黑影。眾人沖出去時,卻只抓到件空蕩蕩的黑袍——金絲捆住的竟是個稻草人!
"調(diào)虎離山!"蕭嶼澈轉(zhuǎn)身沖回屋內(nèi),果然桌上的絹布和銅錢都不見了。只有地上幾滴新鮮血跡,延伸到后窗。
西門吹雪劍尖挑起一滴血嗅了嗅:"忘憂草。葉孤鴻受傷了。"
花滿樓忽然側(cè)耳:"有人來了。"
腳步聲由遠及近,竟是一隊錦衣衛(wèi)。為首的抱拳道:"陛下口諭,請四位即刻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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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yǎng)心殿內(nèi)龍涎香裊裊。年輕的皇帝正在批閱奏折,見四人進來,示意侍衛(wèi)退下。
"查清楚了。"皇帝開門見山,"飛仙島關押的是前朝國師,也是...寒衣姑姑的師兄。"
蕭嶼澈手臂上的火焰紋突然刺痛。記憶中閃過一個青衫文士的面容,他溫柔地摸著女童的頭說:"楹兒要記住,圣火種是禮物,也是詛咒..."
"他叫慕容青。"皇帝繼續(xù)道,"精通奇門遁甲。二十年前勾結(jié)外敵謀反,被寒衣姑姑親手擒獲。"他看向蕭嶼澈,"姑姑臨終前將開啟圣火種的鑰匙一分為二,一半在你體內(nèi),另一半..."
"在慕容青手里。"陸小鳳接口,"所以葉孤鴻急著去南海。"
皇帝點頭,從案頭取過封信遞給蕭嶼澈:"這是姑姑留給你的。朕也是昨日整理密檔才發(fā)現(xiàn)。"
信封上是熟悉的字跡:「吾女扶楹親啟」。蕭嶼澈手指微顫,拆開一看,里面只有半張泛黃的紙,畫著古怪的符文。
花滿樓突然伸手:"給我。"他指尖輕撫那些符文,"這不是文字,是...觸文。"
"什么是觸文?"陸小鳳好奇道。
"前朝盲人專用的暗記。"花滿樓解釋,"通過凹凸紋路傳遞信息。"他閉目凝神,指腹在紙上游走,突然皺眉:"需要...血祭?"
話音未落,他觸碰符文的手指突然冒出藍色火苗!蕭嶼澈急忙去撲,卻被花滿樓制止:"別動!"盲眼公子面色平靜,任由火焰順著手臂蔓延,"這是...訊息的一部分。"
令人驚訝的是,火焰燒過之處,花滿樓皮膚上浮現(xiàn)出與蕭嶼澈類似的紋路,只是顏色是幽藍的。片刻后火焰自熄,紙上符文竟全部消失了。
"慕容青在島上布了血河大陣。"花滿樓輕喘道,"需要圣火種持有者以血破陣。"他轉(zhuǎn)向蕭嶼澈,"但若控制不當,圣火種會反噬..."
西門吹雪突然道:"何時啟程?"
皇帝拍拍手,侍從捧上個檀木匣子:"今夜子時,朕已備好船只。這里有寒衣姑姑留下的幾樣物件,或許有用。"
匣中是一把匕首、半塊玉佩和一本薄冊。蕭嶼澈拿起匕首,刀身刻著火焰紋,入手冰涼刺骨。更奇怪的是,這匕首一碰到她手臂上的火焰紋,那些紋路立刻變得清晰如烙!
"寒玉匕首。"花滿樓道,"能暫時壓制圣火種躁動。"
陸小鳳好奇地翻看那本薄冊,突然瞪大眼睛:"這是..."冊子上畫著各種人體經(jīng)絡圖,標注著圣火種運行軌跡。
"《圣火譜》。"皇帝神色復雜,"姑姑當年托朕保管,說待楹兒成年后交還。"
蕭嶼澈接過冊子,剛翻開第一頁,體內(nèi)就涌起一股熱流。那些復雜的經(jīng)絡圖在她眼中突然活了過來,自動在腦海中演練起來!
西門吹雪按住她手腕:"別在這里練。"
皇帝起身走到殿外回廊,示意四人跟上:"還有一事。"他指向南方天空,"欽天監(jiān)奏報,近日南海有血色虹光,怕是慕容青已經(jīng)..."
話音戛然而止?;实弁蝗货咱労笸耍乜谕赋鲆唤貏?!一個陰冷的聲音從殿頂傳來:"陛下話太多了。"
葉孤鴻!
西門吹雪劍光如電直取殿頂,陸小鳳強撐傷體護住皇帝,花滿樓金絲織網(wǎng)擋開后續(xù)暗器。蕭嶼澈剛要拔劍,手臂上的火焰紋卻突然暴起,整條胳膊如被烈火灼燒!
"楹兒姑娘!"花滿樓察覺到異常,轉(zhuǎn)身將她護在身后。葉孤鴻趁機一劍刺來,卻被突然出現(xiàn)的西門吹雪格擋。
"帶她走!"劍神冷喝,手中劍招陡然變得綿密如雪。
陸小鳳點穴止住皇帝流血,沖花滿樓喊道:"七童!密道!"
花滿樓攬住蕭嶼澈的腰,精準地踩中廊柱某處機關。地面石板滑開,露出幽深通道。就在他們躍入的瞬間,蕭嶼澈看見西門吹雪與葉孤鴻雙劍相擊,爆出刺目火花——那劍法,赫然與她夢中見過的如出一轍!
密道閉合前,她聽見葉孤鴻的狂笑:"師姐,你以為逃得掉嗎?師叔在島上等你呢!"
黑暗籠罩了一切?;M樓的手穩(wěn)穩(wěn)扶著她:"別怕,這密道直通城外。"
蕭嶼澈卻想著葉孤鴻的話。師叔...所以慕容青是母親的師兄?那他與西門吹雪的師父,與花滿樓的父親,又是什么關系?
還有陸小鳳塞給她的銅錢,皇帝給的信,母親留下的《圣火譜》...無數(shù)線索在腦海中糾纏,而手臂上的火焰紋隨著思緒起伏明滅,像在呼應什么。
最讓她心亂的是——方才危機時刻,西門吹雪與花滿樓不約而同選擇了保護她。而陸小鳳...他看向皇帝傷口的眼神,分明是在自責沒能護住所有人。
"到了。"花滿樓推開暗門,月光如水瀉入。遠處河畔停著艘不起眼的篷船,船頭站著個白衣人。
西門吹雪!他竟比他們還先到岸邊。白衣上沾著新鮮血跡,烏鞘劍卻已歸鞘。
"葉孤鴻?"蕭嶼澈問。
"跑了。"西門吹雪簡短回答,"登船。"
花滿樓卻駐足:"等等陸小鳳。"
西門吹雪搖頭:"他傳音入密,讓我們先走。"見蕭嶼澈擔憂神色,難得地補充道,"他帶著皇帝找太醫(yī),隨后會追上。"
三人登上小船。船夫一言不發(fā)地撐篙離岸。蕭嶼澈站在船尾,望著漸遠的皇城,突然覺得手臂上的火焰紋不再灼熱,反而泛著微微涼意。
就像...有人在遠方為她分擔這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