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壇的清晨總是帶著藥香。蕭嶼澈站在回廊下,看著侍女們捧著各色藥材匆匆而過,每株草藥都新鮮得像是剛從土里蹦出來的——如果草藥會蹦的話。
"蕭姑娘起得真早。"
歐陽少恭的聲音如清泉擊玉,從身后傳來。蕭嶼澈轉(zhuǎn)身,見藍衣公子手持一盞清茶立于晨光中,眉目如畫,笑容溫潤,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位翩翩佳公子——如果她沒見識過琴川那滿屋子被吸干的尸體的話。
"歐陽先生這兒的晨露茶,可比天墉城的苦丁茶好喝多了。"蕭嶼澈接過茶盞,故意讓袖口滑落,露出淡金色的火焰紋。
少恭目光在那紋路上停留片刻,笑意更深:"姑娘喜歡就好。今日請姑娘來,是想討教那曲《鳳求凰》的指法。"
"《鳳求凰》?"蕭嶼澈差點嗆住,"那不是..."求愛之曲嗎?
"純粹學術(shù)探討。"少恭一臉正直,仿佛剛才沒在言語間埋下曖昧的鉤子,"聽聞姑娘琴藝得自蜀山真?zhèn)?,在下心向往之?
蕭嶼澈暗罵一聲老狐貍。蜀山?她連蜀山在哪個方向都不知道。但戲還得演下去:"先生謬贊了,略懂皮毛而已。"
少恭引她來到臨水琴臺。一架焦尾古琴置于案上,琴身泛著詭異的青芒。蕭嶼澈頸間的白玉佩突然發(fā)燙——紫胤真人沒騙她,這琴果然有問題!
"請。"少恭優(yōu)雅地做了個手勢。
蕭嶼澈坐下,指尖輕撫琴弦。當?shù)谝粋€音符響起時,她明顯感覺到有股陰冷力量試圖鉆入經(jīng)脈。好家伙,開局就放大招?她佯裝不覺,彈起了最拿手的《清心普善咒》。
琴音如清泉流淌,與四周藥香奇異地融合。少恭閉目聆聽,手指在案幾上輕輕打著節(jié)拍。彈到第三段時,他突然開口:"姑娘可知這曲子的來歷?"
"佛門清凈之音,能滌蕩心魔。"
"錯了。"少恭輕笑,"這是當年女媧族祭祀時安撫亡靈的曲子。"他忽然按住琴弦,另一只手不知何時多了支青玉簫,"不如合奏一曲?"
不等回應(yīng),簫聲已起。那音調(diào)詭譎多變,時而如泣如訴,時而癲狂如笑。蕭嶼澈臂上的火焰紋突然刺痛,眼前浮現(xiàn)出無數(shù)幻象——血海、殘肢、還有...一個被鎖鏈束縛的紅衣女子?
她強忍不適,指法突變,奏起紫胤真人前夜傳授的《破魔引》。這曲子枯燥如念經(jīng),卻恰好克制攝魂之術(shù)。果然,少恭的簫聲出現(xiàn)了細微的紊亂。
"姑娘好琴藝。"簫聲戛然而止,少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不知師承何人?"
"自學成才。"蕭嶼澈微笑,"小時候家里窮,只能對著破鍋碗瓢盆練習。"
少恭嘴角抽了抽。正當他想再試探時,一名弟子慌張跑來:"壇主!藥圃的七心海棠全枯死了!"
"什么?"少恭終于變了臉色,"帶我去看!"
蕭嶼澈趁機告退。走出青玉壇大門,她才長舒一口氣。方才的靈力博弈看似平靜,實則兇險萬分。她摸了摸頸間玉佩,上面已經(jīng)出現(xiàn)細微裂痕。
"歐陽少恭..."她望向青玉壇最高處的閣樓,那里隱約有青光閃爍,"你究竟在謀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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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天墉城已是日暮時分。蕭嶼澈剛踏進山門,就被襄鈴撲了個滿懷。
"蕭姐姐!"小狐貍耳朵都急得豎起來了,"紫胤真人生氣啦!讓你一回來就去劍閣見他!"
蕭嶼澈心里咯噔一下。完蛋,私自赴約被發(fā)現(xiàn)了?
劍閣內(nèi),紫胤真人正在擦拭一柄通體晶瑩的長劍。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跪下。"
蕭嶼澈乖乖跪坐。真人這才抬頭,琥珀色的眸子冷若冰霜:"可知錯在何處?"
"不該獨自去青玉壇..."
"錯。"紫胤真人劍尖輕點她眉心,"是你不該不帶這個。"
他從案下取出個劍匣,里面赫然是一柄短劍——劍身如冰,劍柄刻著火焰紋,與她手臂上的印記一模一樣。
"這是..."
"赤霄劍的仿品。"真人語氣緩和了些,"雖不及原版萬一,但足以防身。"他將短劍遞來,"下次再擅作主張..."
"就罰我抄《天墉劍訓》三百遍?"蕭嶼澈眨著眼接話。
紫胤真人竟被她逗得唇角微揚:"罰你陪我練劍到子時。"
這算什么懲罰?蕭嶼澈正納悶,真人已起身走向庭院:"看好了。"
冰魄劍出鞘的瞬間,整個劍閣的溫度驟降。紫胤真人的身影在月光下化作一道白虹,劍招如星河傾瀉,每一式都美得驚心動魄。蕭嶼澈看呆了,直到最后一式"雪落星河"時,忍不住脫口而出:
"師尊使這招時最美!"
劍氣突然一滯。漫天劍光化作實質(zhì)的雪花紛紛揚揚落下,庭中梅樹被震得花瓣如雨。紫胤真人收劍而立,白發(fā)上沾了幾片紅梅,在月光下妖冶得不像話。
"胡鬧。"他聲音微啞,卻不見多少怒意。
蕭嶼澈大著膽子走近,替他拂去肩頭落花:"弟子知錯。"手指不經(jīng)意碰到真人的白發(fā),涼得像雪,卻又帶著淡淡的檀香。
紫胤真人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今日在青玉壇,看到了什么?"
蕭嶼澈如實相告,包括那個被鎖鏈束縛的紅衣女子。真人聽罷,從袖中取出一幅畫卷展開——正是昨夜那幅赤霄畫像,只是多了一行題字:「魂鎖青玉,千年不散」。
"歐陽少恭想復活她。"真人輕撫畫中女子面容,"用...你的身體。"
蕭嶼澈倒吸一口冷氣。難怪少恭對她的火焰紋如此關(guān)注!
"不必擔憂。"紫胤真人合上畫卷,"有我在,他傷不了你。"
這話說得平淡,卻讓蕭嶼澈心頭一暖。正要道謝,忽聽外面?zhèn)鱽砑贝倌_步聲。
"師尊!"是陵越的聲音,"百里師弟又發(fā)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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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坪上一片混亂。百里屠蘇被七道符咒鎖鏈捆住,焚寂劍懸在半空,散發(fā)著駭人的赤芒。風晴雪正拼命往他身上扎銀針,卻收效甚微。
"讓開。"
紫胤真人一到,眾弟子立刻退散。他劍指一點,冰魄劍氣直沖焚寂,兩股力量在空中相持不下。蕭嶼澈見狀,不顧陵越阻攔沖上前,再次用火焰紋按住屠蘇額頭。
這次的反應(yīng)比上次更劇烈!金光與赤芒交織成網(wǎng),焚寂劍竟發(fā)出歡快的嗡鳴,主動飛到她身邊盤旋。屠蘇眼中的赤紅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黑。
"蕭...師姐..."他艱難地開口,"劍...喜歡...你..."
話音剛落,焚寂"錚"的一聲插入蕭嶼澈腳前地面,劍身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衣袖。全場鴉雀無聲——這把兇名在外的上古兇劍,此刻溫順得像只討食的小狗。
紫胤真人眸光深沉:"果然如此。"
"師尊?"陵越疑惑地看向他。
真人卻不解釋,只是揮手讓眾人退下:"今夜之事,不得外傳。"
回劍閣的路上,蕭嶼澈忍不住問:"焚寂為何對我..."
"因為赤霄是它的鑄造者之一。"紫胤真人語出驚人,"女媧族以自身血脈為引,鑄就了這把劍。而你..."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身上流著與她同源的血。"
蕭嶼澈如遭雷擊。難怪火焰紋能與焚寂共鳴!
"此事暫勿聲張。"真人在劍閣前停下,"尤其是歐陽少恭。"
蕭嶼澈鄭重點頭。正要告退,真人突然又道:"明日開始,每日寅時來劍閣,我親自教你克制焚寂煞氣的心法。"
這是要開小灶?蕭嶼澈心頭一喜:"多謝師尊!"
"不必言謝。"月光下,真人的側(cè)臉如冰雕玉琢,"守護天墉弟子,本就是我的責任。"
他說得官方,可蕭嶼澈分明看到,當她說"寅時太早會吵醒其他師兄"時,真人眼中閃過一絲類似愉悅的情緒:"那就...改在梅林吧。"
這個回答讓蕭嶼澈心跳漏了半拍。梅林,那可是天墉城著名的...情人約會圣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