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的雪粒子打在唐博宇紅圍巾上,化開來竟是帶著銅銹味的光液。他回頭望陰河時,冰封的河面正泛著細(xì)碎銀鱗——陰陽銅棺沉下去的地方,冰層底下透出太極圖似的光紋,像誰拿骨筆在冰面描了幅淡金色的八卦。林宇把劍鞘往雪地里一插,星屑濺起來的光點(diǎn)子落進(jìn)唐晴雨戒指,她"嘶"了聲縮回手:"這戒指燙得跟剛從爐子里撈出來似的。"
三人踩著沒膝的雪往碑林走時,唐博宇后頸突然發(fā)緊。他手背上的青蝶龍紋正一跳一跳地發(fā)燙,像有根細(xì)針在皮膚底下劃拉。林宇的劍尖突然垂下來指著雪地:"你們看這腳印——"雪地上并排著三串腳印,最邊上那串鞋印后跟嵌著半片銅鱗,正是天祖父常穿的云頭靴樣式。唐晴雨蹲下身摸那腳印邊緣,指尖剛碰著雪就冒起白煙:"是光液凝的,還沒化透呢。"
碑林的石牌坊在風(fēng)雪里透著幽光,檐角掛著的銅鈴本該是暗啞的,此刻卻叮叮咚咚地響。唐博宇伸手去夠鈴鐺,指尖剛碰到銅面就被燙了個激靈——鈴身刻著的"鎮(zhèn)魂"二字正在滲銀光,像有人拿熱刀子在冰上劃字。林宇突然把劍橫在他身前:"碑頂有人!"
唐博宇仰頭望去,天祖父的石碑頂落著層雪銅,雪粒子往下掉時突然懸在半空,聚成個模糊的人形虛影。那虛影穿著石青道袍,袖口磨出的毛邊還沾著光液,手里握著的骨筆正往碑身上劃——碑面原有的"唐公諱鎮(zhèn)岳之墓"幾個字底下,不知何時多了行淡金色的小字:"血玉潮退,骨筆魂歸"。
"天祖父..."唐博宇喉嚨發(fā)緊,想往前跑卻被林宇拽住。林宇劍尖指著虛影的手:"看他指節(jié),在抖。"那虛影握著骨筆的手指確實(shí)在打顫,每劃一筆就有銀血從指縫滲出來,滴在碑面上就化作光蝶飛走。唐晴雨突然捂住嘴:"你們聞,有戲腔味。"
風(fēng)雪里真飄來股淡淡的檀香味,混著老戲本受潮的霉味。唐博宇猛地想起天祖父書房里的戲箋柜,每次打開都有這股味,柜底還墊著塊磨得發(fā)亮的紅綢子。虛影劃完最后一筆時,骨筆突然斷成兩截,半截掉在碑頂碎成光塵,半截飄到唐博宇面前,筆桿上刻著的"歸墟"二字正滲著溫?zé)岬墓庖骸?/p>
骨筆剛落到唐博宇掌心,手背上的圖騰就"滋啦"冒起白煙。他疼得一哆嗦,卻看見骨筆上的光液順著紋路往胳膊里鉆,像有根細(xì)線在血管里游走。林宇突然指著碑林深處:"看那間地窖!"
最角落的地窖門虛掩著,門縫里漏出的光不是尋?;鸢?,而是帶著銅銹色的光液。唐博宇推開門時,霉味混著鐵銹味撲面而來,墻角的銅爐里竟燃著半爐光液,爐灰里埋著半截?zé)沟膽蚬{——正是他小時候天祖父常用來教他認(rèn)字的《歸墟》選段。
"這爐子...是熔鑄陰陽銅棺用的。"唐晴雨蹲在爐邊,指尖剛碰著爐壁就沾了層銀霜,"你天祖父當(dāng)年就是在這用脊骨化銅液。"爐子里突然爆出朵光花,炸開的瞬間,唐博宇看見爐底刻著行小字:"博宇三歲,誤把血蓮當(dāng)糖吃"。記憶"轟"地一下涌上來——那年他偷拿供桌上的血蓮,天祖父追過來時袖口還沾著銅渣,抱他去洗手時,手背上的鳳龍印記蹭到他手腕,燙出個蝴蝶形狀的紅印子。
林宇用劍鞘撥開爐灰,底下露出塊扭曲的青銅片,上面刻著的青蝶圖案缺了左翅。唐博宇猛地想起銅棺里的半枚銅印,摸出懷里的水晶印一對比,青銅片正好嵌進(jìn)缺角里。兩塊銅片合上的剎那,地窖突然震了下,爐子里的光液全飛起來,在墻上投出天祖父熔棺的影子——老人跪在爐前,每往銅液里滴一滴血,手背上的印記就暗一分,爐子里的銅液卻泛起青蝶形狀的漣漪。
"他把自己的道力...全封進(jìn)銅印了。"唐博宇聲音發(fā)顫,指尖摸著青銅片上的刻痕,那痕跡淺得像被指甲掐出來的,卻跟他九歲那年天祖父握著他的手寫符時,留下的力道分毫不差。
離開地窖時,唐博宇懷里的骨筆突然發(fā)燙。他跟著光液往碑林中心走,雪地里的光紋聚成條細(xì)線,直通向天祖父石碑下的血蓮座。那蓮花原本是墨玉雕的,此刻花瓣邊緣卻透著銀光,像被誰用手焐熱過。唐晴雨剛把戒指按在蓮心,整朵蓮花突然轉(zhuǎn)起來,露出底座刻著的暗格。
"這里面...是戲腔密卷?"林宇用劍尖撬開暗格,里面卻只有塊包著光液的絹帕。唐博宇打開絹帕?xí)r,帕子上的血蓮刺繡突然活了,花瓣上的銀線扭成天祖父的筆跡:"博宇親啟,見字如面"。絹帕底下壓著片雪銅,上面用指甲刻著幾行歪歪扭扭的字,像是匆忙間寫的:"血煞王殘魂未滅,黑淵深處有..."后面的字被雪銅上的光液蓋住了,只露出個模糊的"骨"字。
"黑淵深處有骨什么?"唐晴雨皺著眉摸雪銅,光液順著她指尖流到戒指上,戒指內(nèi)側(cè)的"鳳龍永續(xù)"突然亮起來,映出三日前七代守護(hù)者開棺的畫面——那人撬開銅棺時,黑淵底部伸出只骨手,指節(jié)上纏著的血玉咒文正往棺縫里鉆。
唐博宇手背上的圖騰突然劇烈跳動,他疼得單膝跪地,卻看見雪銅上的光液組成了天祖父的眼睛——那是雙帶著血絲的眼睛,瞳孔里映著黑淵深處的景象:無數(shù)根白骨插在巖縫里,每根骨頭上都刻著逆旋的咒文,最中間那根顱骨上,嵌著半塊泛著金光的血玉。
"是血煞王的頭骨..."林宇劍尖戳在雪地上,星屑畫出的光圈里浮出白骨虛影,"七代守護(hù)者沒說全,這殘魂根本沒封進(jìn)銅棺,是用白骨陣鎮(zhèn)在黑淵底下了。"唐晴雨的戒指突然爆亮,星軌符纏上雪銅,光流中傳來天祖父的咳嗽聲:"博宇...別碰那骨頭...你的血..."聲音突然斷了,雪銅上的光液凝成顆淚珠,掉在唐博宇手背上的圖騰里。
骨筆突然從唐博宇掌心飛起,筆尖指著碑林西北角的光霧。那是片常年不散的幻域入口,此刻光霧里竟透出條光徑,石板路上嵌著的全是戲箋殘片,每走一步就響起天祖父唱《歸墟》的戲腔。唐博宇踩上光徑時,石板突然發(fā)燙,腳底傳來熟悉的觸感——跟天祖父當(dāng)年抱他在膝頭看戲本時,膝蓋的溫度分毫不差。
"這是...用記憶搭的路?"林宇的劍鞘星屑落在石板上,濺起的光點(diǎn)子聚成天祖父的手掌虛影,輕輕拍了拍唐博宇的肩。光徑盡頭是片懸浮的戲箋云,每片紙頁上都映著記憶碎片:天祖父在雪夜里給他暖手,骨筆上的光液滴在他凍瘡上;烈祖母用血蓮給他染圍巾,針扎破手指時,血珠在圍巾上綻開朵小蓮花;七代守護(hù)者把他扛在肩上過陰河,鞋底的銅釘在冰面上劃出火星。
唐晴雨突然指著戲箋云中心:"看那片紙!"最大的一片戲箋上沒映記憶,卻用銀血寫著首殘詩:"青蝶缺羽鎖陰陽,骨筆斷時血玉狂。黑淵若見顱骨裂,須用..."最后幾個字被光液泡得模糊,只能認(rèn)出"龍血"二字。唐博宇伸手去摸那詩,指尖剛碰到紙邊,整朵戲箋云突然震動,所有紙頁都朝他飛來,貼在他手背上的圖騰上,組成幅完整的骨筆鎮(zhèn)魂圖。
"天祖父是讓我們...用龍血封顱骨?"林宇的劍尖在鎮(zhèn)魂圖上點(diǎn)了點(diǎn),星屑落在哪里,哪里的光紋就亮起來。唐博宇突然想起天祖父失蹤前那晚,曾用骨筆在他掌心畫符,筆尖滲出的銀血就是龍形,當(dāng)時他疼得哭出來,老人卻笑著說:"博宇不怕,這是給你縫翅膀呢。"
光徑消失時,三人站在碑林最古老的青銅燈柱下。燈柱上盤著的青蛇雕紋正在滲光液,蛇眼位置嵌著的血玉竟在滴血水——那不是尋常血液,是帶著銅銹味的銀血。唐博宇摸上蛇頭時,燈柱突然發(fā)燙,蛇嘴里吐出截青銅鑰匙,鑰匙齒上刻著的正是他手背上的陰陽圖騰。
"這鑰匙...能開黑淵的門?"唐晴雨接過鑰匙對著光看,鑰匙孔里竟映出黑淵底部的白骨陣。林宇突然用劍敲了敲燈柱:"看柱腳。"燈柱底座刻著圈模糊的指痕,深淺不一的凹痕里嵌著銀血,像是有人用指甲拼命摳出來的。唐博宇把手指按上去,指痕竟剛好吻合,指腹觸到的地方突然滲出光液,在地上拼出天祖父被咒潮困住的畫面——老人背靠著燈柱,手背上的鳳龍印記只剩半片鱗,卻仍用骨筆在柱上刻符,每刻一筆,指縫就滲出銀血,滴在地上凝成青蝶形狀的光痂。
"他被困在這過..."唐博宇聲音發(fā)顫,指尖摸著指痕里的銀血,那血還是溫的,像剛從身體里流出來。燈柱突然劇烈震動,青銅鑰匙飛起來插進(jìn)柱頂?shù)目桌?,整根柱子都亮起光紋,頂端的油燈爆出光花,照亮了燈柱內(nèi)側(cè)刻著的密語:"血玉咒潮三百年,龍血一滴鎮(zhèn)狂淵。青蝶振翅時,骨筆喚魂歸。"
唐晴雨的戒指突然與燈柱共鳴,星軌符順著光紋爬上去,在燈花里映出太祖祖父的聲音:"博宇,你天祖父把最后道力封在骨筆里,就等你用龍血激活...記住,黑淵顱骨上的血玉,是殘魂的命門..."聲音越來越弱,燈花爆完最后一下,整根燈柱都暗了下去,只有鑰匙孔里還透著黑淵深處的幽光。
離開燈柱時,長白山的雪下得更大了。唐博宇把骨筆緊緊攥在手里,筆桿上的"歸墟"二字正貼著他掌心發(fā)燙,像塊燒紅的烙鐵。林宇突然停住腳步,劍尖指向碑林出口:"有人來了。"
風(fēng)雪里晃著個模糊的影子,穿著跟七代守護(hù)者同款的玄色斗篷,斗篷邊緣沾著的不是雪,是正在凝固的光液。唐晴雨下意識把唐博宇護(hù)在身后,戒指星軌符凝成細(xì)針,卻聽見那影子啞著嗓子說:"博宇,是我。"
斗篷掀開的瞬間,唐博宇差點(diǎn)叫出聲——七代守護(hù)者的臉瘦得脫了形,眼窩深陷,手背上本該有的鳳龍印記竟變成了道猙獰的疤痕。"銅棺...沒鎮(zhèn)住殘魂..."那人咳著血,手里掉出半塊血玉,玉面上刻著的咒文正在逆旋,"黑淵...顱骨裂了..."
話音未落,七代守護(hù)者突然嘔出口銀血,血珠落在雪地上就變成青蝶,翅膀上全是裂痕。唐博宇伸手去扶他,卻看見他斗篷底下的脊骨——本該是完整的脊椎,現(xiàn)在竟缺了最底下的三節(jié),缺口處纏著的咒文正往肉里鉆,像無數(shù)條小蛇在啃噬骨頭。
"我用脊骨...換了三天時間..."七代守護(hù)者抓住唐博宇的手腕,指甲嵌進(jìn)他手背上的圖騰,"黑淵...今晚子時...血玉咒潮...會順著骨縫...爬上來..."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后幾個字幾乎聽不清,"用你的...龍血...封...記住...骨筆..."
話沒說完,七代守護(hù)者就化成光塵,手里的半塊血玉掉在唐博宇腳邊,玉面上的咒文突然爆亮,映出黑淵深處的畫面——插在巖縫里的顱骨正在裂開,每道裂縫里都鉆出條血玉咒文凝成的小蛇,朝著陰河方向爬來。
唐博宇握緊骨筆,筆桿上的光液順著手臂流到手背,青蝶龍紋圖騰突然爆起強(qiáng)光。他抬頭望向陰河方向,冰封的河面下透出越來越亮的紅光,像有團(tuán)火在冰層底下燒。林宇把劍橫在胸前,星屑在劍尖聚成鑰匙形狀:"子時還有兩個時辰,我們得在咒潮上來前,找到封顱骨的法子。"
唐晴雨撿起地上的血玉,玉面燙得她指尖發(fā)紅:"天祖父說要用龍血...可你的龍血...不是剛激活銅棺嗎?"唐博宇沒說話,只是摸著骨筆上的刻痕,那痕跡跟他掌心的生命線重合,溫?zé)岬墓庖赫樦P桿往他血管里滲,像天祖父當(dāng)年握著他的手,在雪夜里一筆一劃地教他寫"鎮(zhèn)"字。
風(fēng)雪越來越大,碑林的銅鈴響得更急了。唐博宇手背上的圖騰亮得刺眼,青蝶翅膀上的天祖父筆跡正在發(fā)光:"以血為棺,以魂為鎖"。他知道,黑淵底下的終極挑戰(zhàn),已經(jīng)隨著雪銅的光液,落在了他的肩頭。而那支骨筆里的余溫,還有天祖父留在指痕里的最后一絲力道,正順著光液,流進(jìn)他即將開啟的,與血煞王殘魂的最終較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