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的陽光像融化的黃油，潑灑在華碩高中旁的“知夏圖書館”玻璃幕墻上。沈夢站在旋轉(zhuǎn)門前調(diào)整發(fā)帶，忽然聽見身后傳來壓抑的笑聲。

“沈夢，你發(fā)帶歪了?！绷中√膹墓战翘觯R尾辮上的熒光發(fā)卡晃得人眼花，“約會呢，這么不講究？”

“什么約會！”沈夢伸手去打她，卻被另個聲音打斷。

“喲，我們沈大美女今天居然舍得來圖書館？”陳雨菲抱著堆言情小說從臺階上蹦下來，書包上的柯南掛件叮當作響，“平時喊你逛街都推三阻四的。”

“就是就是，”林小棠擠眉弄眼地戳她腰，“是不是某人說‘周末要查資料’？”她特意把“查資料”三個字咬得極重，惹得陳雨菲跟著起哄。

沈夢的耳尖漸漸發(fā)燙，正要反駁，旋轉(zhuǎn)門忽然轉(zhuǎn)出道清瘦的身影。韓爍穿著件淺灰色的衛(wèi)衣，手里握著杯美式咖啡，在看見她的瞬間，耳尖迅速爬上抹紅。

“韓、韓爍！”林小棠故意拖長聲音，朝沈夢擠眼睛，“好巧啊，來查資料？”

韓爍淡淡掃了她們眼，目光最終落在沈夢發(fā)帶上：“嗯?！彼穆曇粢琅f清冷淡漠，卻在遞過杯奶茶時軟下來，“草莓味的，少冰?！?/p>

陳雨菲和林小棠對視眼，同時發(fā)出“哦——”的拖長音。沈夢慌忙接過奶茶，手指碰到他掌心時像被燙到，奶茶杯在手里晃出漣漪：“謝、謝謝……她們就是鬧著玩的。”

“我們才沒鬧著玩呢！”林小棠挽住陳雨菲的胳膊，朝兩人揮揮手，“你們慢慢查資料啊，我們?nèi)タ葱碌降穆嬃?！”說完便拖著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陳雨菲跑開，馬尾辮在陽光下甩出兩道金黃的弧線。

圖書館里彌漫著舊紙與咖啡混合的氣息。韓爍選了靠窗的位置，陽光穿過他指間的縫隙，在《天體物理學(xué)導(dǎo)論》上投下斑駁光影。沈夢翻開《宋詞選注》，目光卻總是飄向他垂落的睫毛——它們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像振翅欲飛的蝶。

“看夠了嗎？”他忽然開口，指尖敲了敲她的書頁，“這句‘眾里尋他千百度’，你漏看了個‘千’字?！?/p>

沈夢慌忙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果然把“眾里尋他千百度”讀成了“眾里尋他百百度”。她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像揣了只發(fā)瘋的麻雀：“要你管……”

韓爍忽然笑出聲，這是他在圖書館里少有的放松時刻。沈夢記得上次見他這樣笑，還是在巷口替她找回走丟的流浪貓時。他從口袋里掏出顆水果糖，草莓味的，包裝紙在他指尖發(fā)出清脆的響聲：“給你的，笨蛋?！?/p>

午后的陽光變得粘稠。沈夢趴在桌上打盹，迷迷糊糊間感覺有片陰影籠罩過來。她睜開眼，看見韓爍正拿著本書擋在她頭頂，替她遮住刺眼的陽光。他的指尖輕輕壓在她發(fā)頂，像在按住只隨時會飛走的蝴蝶。

“醒了？”他的聲音低低的，帶著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去買杯喝的？”

圖書館樓下的自動販賣機旁站著幾個初中生，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新出的奶茶口味。沈夢踮腳去按按鈕，忽然被韓爍按住手背：“我來?！彼穆曇舨吝^她耳際，帶著灼熱的溫度，“你上次說喜歡葡萄味的?！?/p>

飲料掉出來的瞬間，旁邊的女生忽然指著韓爍驚呼：“快看，是華碩高中的校草！”幾個女生立刻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問能不能合影。韓爍皺起眉，下意識地往沈夢身后退了半步。

“不好意思，”沈夢見狀立刻擋在他身前，朝女生們笑，“我們趕時間，下次吧！”說完便拽著他的袖子往樓梯口跑，直到躲進消防通道才停下來。

“你……沒事吧？”她抬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耳尖又紅了，“他們沒嚇到你吧？”

韓爍低頭看她，眼里忽然漫上笑意：“應(yīng)該問你有沒有被嚇到吧？”他的指尖輕輕拂過她被風(fēng)吹亂的劉海，“剛才拽我袖子的樣子，像只護崽的小獸。”

沈夢的臉“騰”地?zé)饋?，慌忙松開手：“誰、誰護崽了！我只是……只是看你不想理他們?！?/p>

消防通道的燈光有些昏暗，韓爍的影子在墻上晃了晃，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歪掉的發(fā)帶。他的手指離她的臉那么近，近到能看見他指甲蓋上淡淡的月牙：“嗯，知道了。”

傍晚時分，林小棠發(fā)來消息說在圖書館頂樓看晚霞。沈夢拽著韓爍乘電梯上去，推開門時正看見陳雨菲趴在欄桿上拍照，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像只展翅的鳥。

“沈夢！快來！”林小棠揮舞著熒光發(fā)卡，“今天的晚霞像橘子汽水！”她旁邊站著個穿格子衫的男生，正拿著相機調(diào)整角度，看見沈夢時眼睛一亮：“你就是沈夢吧？小棠總提起你。”

“這是我初中同學(xué)，許言。”林小棠介紹道，“攝影社的，說要拍晚霞?！?/p>

許言朝沈夢伸出手，臉上帶著明朗的笑：“你好，常聽小棠說你很會照顧人，上次她發(fā)燒還是你送她去醫(yī)院的吧？”

沈夢剛要伸手，卻看見韓爍忽然往前半步，擋在她身前。他的聲音冷得像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汽水：“她手受傷了?！?/p>

“??？”許言一愣，“怎么回事？”

“昨天幫我搬作業(yè)本時劃破的?！表n爍面不改色地撒謊，指尖輕輕碰了碰沈夢的手背，“對吧？”

沈夢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忽然想笑。她想起小學(xué)時，有男生給她遞情書，韓爍也是這樣冷著臉替她擋在身后，說“她過敏，不能收紙制品”。

“嗯……對?！彼浜系乜s回手，“不小心劃到了?！?/p>

林小棠狐疑地看了眼兩人，忽然指著遠處驚呼：“快看！有飛機飛過！”眾人連忙轉(zhuǎn)頭，只見架客機正拖著尾煙掠過橙紅色的天空，像支金色的筆在畫布上劃出痕跡。

沈夢看得入神，忽然感覺有人輕輕拽了拽她的袖子。韓爍側(cè)身站在她旁邊，晚霞給他的輪廓鍍上層金邊，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其實……你不用幫我擋的?！?/p>

“??？”沈夢轉(zhuǎn)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耳尖紅得比晚霞還要鮮艷。

“那些女生……”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遠處的云絮上，“我不怕的。只是……”

“只是什么？”

他忽然轉(zhuǎn)身走向樓梯口，聲音悶悶的：“沒什么?！鄙驂艨匆娝麜鼈?cè)袋露出的粉色一角，那是今早她塞進去的潤喉糖包裝紙，上面畫著顆歪歪扭扭的小太陽。

下樓時經(jīng)過兒童閱覽區(qū)，幾個小孩正在玩影子游戲。燈光把韓爍的影子投在墻上，沈夢看見他忽然抬起手，影子在墻上比出顆心的形狀。她慌忙揉了揉眼睛，再看時，他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常的姿勢。

“看什么呢？”他回頭看她，眼里映著走廊的燈光。

“沒什么。”沈夢快步跟上，心里卻像有群麻雀在撲棱棱地飛。她想起剛才在頂樓，當許言和她說話時，韓爍擋在她身前的樣子，忽然很想伸手戳戳他的腰，問問他是不是在吃醋。

圖書館外的梧桐樹下，林小棠和陳雨菲正靠著樹干聊天?？匆娚驂艉晚n爍出來，陳雨菲忽然指著天空笑：“你們看，月亮出來了！”

沈夢抬頭，看見初升的月亮像枚銀色的硬幣，嵌在靛藍色的天幕里。韓爍的影子和她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在地上織成張模糊的網(wǎng)。她聽見林小棠在旁邊嘀咕：“你們倆站在一起，影子都像在談戀愛?！?/p>

陳雨菲笑得前仰后合，沈夢慌忙去捂她的嘴，卻在轉(zhuǎn)身時撞進韓爍懷里。他的手輕輕扶在她腰上，又迅速收回，聲音低得只有她能聽見：“明天……還來嗎？”

晚風(fēng)掀起他的衛(wèi)衣帽子，沈夢看見他耳尖的紅蔓延到脖頸。她想起早上出門前，媽媽看著她精心挑選的發(fā)帶笑：“我們夢夢，是去見喜歡的人吧？”

“好啊?！彼犚娮约旱穆曇粝窠诜涿劾?，“明天幾點？”

韓爍低頭看她，眼里盛著萬家燈火：“九點，老地方。”他忽然從口袋里掏出顆糖，塞進她手里，“這次是橘子味的?！?/p>

糖紙在夜風(fēng)中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沈夢咬開糖果，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她看見韓爍轉(zhuǎn)身時，衛(wèi)衣帽子上沾了片槐花瓣。她伸手替他摘下，指尖觸到他柔軟的發(fā)梢，聽見自己心跳如鼓。

遠處傳來便利店的招牌燈閃爍的聲音，林小棠和陳雨菲的笑聲飄進耳朵。沈夢看著韓爍的背影在路燈下越走越長，忽然很想大喊一聲他的名字，告訴他自己藏了十年的秘密。

可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路上小心！”

韓爍回頭，月光落在他嘴角的笑渦里：“笨蛋，到家記得發(fā)消息。”

梧桐葉在頭頂沙沙作響，像在訴說某個即將揭曉的秘密。沈夢摸著口袋里的橘子糖，忽然覺得，這個夏天的風(fēng)都是甜的——甜得像韓爍遞來的奶茶，像他替她擋住陽光的手掌，像他影子里那顆沒比完的心。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轉(zhuǎn)身的瞬間，韓爍伸手摸了摸剛才被她觸碰的發(fā)梢，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影子的右手心，還攥著片她替他摘下的槐花瓣。

這晚的月亮很圓，圓得像沈夢課本里沒畫完的小太陽，圓得像韓爍藏在習(xí)題冊里的心事，圓得像兩個少年在蟬鳴巷里，即將破土而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