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月光像碎銀,潑灑在華碩高中空無一人的走廊上。沈夢趴在課桌上,盯著草稿紙上密密麻麻的洛必達法則,眼皮重得像掛了鉛塊。隔壁教室的燈光透過門縫漏進來,韓爍的側臉在光暈里忽明忽暗,鋼筆尖在紙上劃出沙沙的響。
“第17題用拉格朗日乘數(shù)法。”他的聲音突然穿透紙張。沈夢抬頭,看見他推過來的筆記本,在“條件極值”旁畫了個小太陽,旁邊標注著:“此處需注意定義域,笨蛋?!?/p>
暖氣管道發(fā)出輕微的嗡鳴。沈夢摸出保溫杯,卻發(fā)現(xiàn)水溫已經降到室溫。韓爍的手突然覆上來,替她拿走杯子:“說了要喝溫熱的,對胃不好?!彼闹讣獠吝^她掌心,像流星劃過大氣層般短暫灼熱,“我去接熱水,順便給你買罐咖啡?!?/p>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沈夢想起上周模擬考,他故意在她常錯的題型旁畫哭臉,卻在她熬夜復習時,偷偷往她書包里塞蒸汽眼罩?,F(xiàn)在他的校服外套搭在她椅背上,雪松味道混著紙墨香,織成溫暖的繭。
咖啡的香氣在深夜里蔓延。韓爍回來時,頭發(fā)上沾著雪花,睫毛在燈光下凝著細霜,像撒了把碎鉆。他將熱咖啡推給她,自己則拆開袋泡茶,沈夢注意到茶包是她上次隨口提過的蜜桃烏龍茶。
“先做這道題?!彼娩摴P尾端敲了敲她的額頭,“如果十分鐘內解不出,就罰你明天早上給我?guī)齻€蛋黃燒賣?!鄙驂籼ь^瞪他,卻在看見他耳尖的紅時,突然想起冷戰(zhàn)時他替黎雨拿曲奇的模樣——那時的他,大概不會記得她愛喝蜜桃烏龍。
筆尖在紙上飛掠。當她寫下最后一個等號時,韓爍的手表恰好發(fā)出震動。他探過身來檢查步驟,白襯衫領口敞開,露出少年清瘦的鎖骨,在燈光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沈夢聞到他身上的雪水味,混著烏龍茶的甜,忽然覺得喉嚨發(fā)緊。
“不錯?!彼卦唬曇衾飵е灰撞煊X的笑意,“不過這里錯了?!变摴P尖在她寫的“λ=3”上畫了個圈,“約束條件里的y軸分量沒考慮。”沈夢湊近去看,發(fā)梢掃過他手背,聽見他突然加快的心跳,像秒針跳過兩個刻度。
午夜十二點的鐘聲從遠處教堂傳來。沈夢盯著窗外的積雪,忽然想起七歲那年,韓爍陪她在雪地里堆雪人,最后把自己的圍巾摘給雪人,結果感冒了三天。現(xiàn)在的他,依然會在她專注解題時,默默替她拉上滑落的外套拉鏈,像守護顆容易著涼的小太陽。
“累了就瞇會兒?!表n爍的聲音打斷思緒。她轉頭,看見他從書包里掏出個毛絨毯子,正是她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上面印著歪歪扭扭的“韓爍專屬”。毯子邊緣有些起球,顯然被頻繁使用過。
“你居然還留著?”她的指尖觸到熟悉的觸感,想起當時在精品店,他無奈地任她在毯子上繡名字,耳尖紅得比繡線還鮮艷。韓爍別過臉去看窗外,聲音悶得像含著顆薄荷糖:“扔了怪可惜的?!?/p>
毯子裹住身體時,沈夢聞到淡淡的雪松味——是韓爍常用的洗衣液。她忽然明白,為什么每次他靠近時,她都會覺得安心,原來這種味道早已刻進記憶,像恒星的引力般無法抗拒。
凌晨三點,雪越下越大。沈夢解出最后一道壓軸題時,手指已經凍得發(fā)僵。韓爍忽然起身脫外套,卻被她拽住袖口:“你干什么?”少年耳尖泛紅,卻固執(zhí)地將外套披在她肩上:“你的體溫比我低2.3℃,更容易凍傷?!?/p>
外套里還帶著他的體溫。沈夢看著他只穿著單薄的襯衫,忽然想起物理課學的熱傳導定律,伸手握住他的手:“這樣傳熱更快?!痹捯怀隹冢瑑扇送瑫r觸電般縮回手。韓爍的耳尖瞬間紅透,像雪地里突然綻放的紅梅。
“我去洗把臉?!彼鹕頃r,椅子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沈夢看著他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教室,忽然笑了——原來這個在競賽場上冷靜如機器人的少年,在她面前,永遠像個容易害羞的小孩子。
洗手間的鏡子前,韓爍盯著自己泛紅的臉,想起剛才她握住他手時的溫度。指尖還殘留著她的觸感,柔軟得像棉花糖,卻讓他的心跳快得幾乎要突破臨界值。他想起黎雨說的“喜歡一個人時,連呼吸都會變成方程式”,此刻終于明白,原來心跳真的可以用傅里葉變換來解析。
回到教室時,沈夢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韓爍輕手輕腳地替她蓋上毯子,調整臺燈角度避免直射她的眼睛。月光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把星塵,他看見她無名指上的銀戒指在燈光下閃著溫柔的光,突然很想伸手觸碰她的發(fā)梢。
指尖即將觸到她頭發(fā)時,他猛地收回手。喉結滾動兩下,他坐回原位,翻開競賽題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看不進去。草稿紙上不知不覺寫滿了她的名字,每個“沈夢”旁邊都畫著小太陽,像恒星演化的軌跡。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刺破雪霧時,沈夢從夢中醒來。她看見韓爍趴在桌上睡著,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手里還攥著鋼筆,筆尖在紙上洇開小片墨漬。毯子不知何時蓋在了她身上,而他只穿著襯衫,手臂上起了細密的雞皮疙瘩。
“韓爍。”她輕聲喚他,聲音里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少年猛地抬頭,眼中閃過片刻的迷茫,卻在看見她的瞬間,迅速清醒過來:“怎么不多睡會兒?離考試還有兩小時?!?/p>
沈夢看著他眼下的青黑,想起昨夜他替她蓋毯子、接熱水、買咖啡的模樣,忽然伸手替他整理亂掉的衣領:“以后別總熬夜陪我復習,你自己也要注意身體?!彼闹讣鈩澾^他鎖骨下方的皮膚,感受到他微微的戰(zhàn)栗。
韓爍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想抓住她的手腕,卻在動作前一刻忍住,只是輕聲說:“知道了,小太陽?!边@個昵稱像顆流星,劃過寂靜的教室,在兩人之間激起細微的漣漪。
奧數(shù)比賽在上午九點準時開始。沈夢坐在考場里,看著試卷上的題目,想起昨夜韓爍在草稿紙上寫的解題思路。筆尖落下時,她忽然明白,那些深夜里的互相陪伴,那些藏在咖啡和毛毯里的關懷,早已比任何公式都更深刻地刻進了她的生命。
公布成績的那天,陽光格外明媚。沈夢站在公示欄前,看著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一位,韓爍緊隨其后。林小棠在旁邊咋咋呼呼:“你們這對學霸情侶要不要這么虐狗?”她剛要否認,卻看見韓爍從人群中走來,眼里盛著比陽光更璀璨的光。
“恭喜?!彼f來個紙袋,里面是她最愛吃的草莓大福,“作為獎勵,允許你請我吃午餐?!鄙驂籼裘迹骸懊髅魇俏业谝?,怎么變成我請客?”韓爍別過臉去看教學樓頂?shù)膰?,耳尖泛紅:“因為……你贏的獎金比我多?!?/p>
午餐時的餐廳飄著番茄牛腩的香氣。沈夢看著韓爍替她挑出碗里的蔥花,想起昨夜他在草稿紙上畫的小太陽,想起他手腕上纏著的紅繩。她忽然明白,有些感情不需要急于定義,就像恒星需要時間演化,他們的故事,還有整個宇宙的時光可以慢慢書寫。
離開餐廳時,韓爍忽然指著天空:“看,有流星。”沈夢抬頭,卻只看見湛藍的晴空。轉頭時,卻撞見他耳尖的紅,和嘴角微微的笑意。她忽然懂了——原來他說的流星,是只屬于他們的,藏在目光里的,未說出口的心意。
深冬的陽光里,兩人并肩走向教室。沈夢的倒影映在韓爍的眼鏡片上,他的倒影映在她的瞳孔里,像兩顆互相觀測的恒星,在彼此的宇宙里,刻下永恒的光錐。而那些未說出口的話,終將在某個合適的時刻,像春天的第一朵花,在溫暖的陽光下,綻放出最璀璨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