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的酒店房間，手機震動聲刺破寂靜。沈言從淺眠中驚醒，摸索著按下接聽鍵時，手肘撞倒了床頭柜上的咖啡杯。

褐色的液體在劇本封面上洇開，與三天前林洛留下的痕跡重疊成深淺不一的漩渦。

"張導？”她清了清喉嚨，指尖無意識摹著咖啡漬的邊緣。

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導演標志性的煙嗓帶著熬夜后的沙?。?剛拿到本子就想到你，女一號的童年經(jīng)歷和你七歲拍《春雪》時簡直——”

沈言突然坐直，絲綢睡裙在膝上皺出凌亂的紋路。

窗外霓虹燈透過紗簾，在她鎖骨投下變幻的紫紅色光斑。"什么時候開機？”

"下周一?！彪娫捓飩鱽泶蚧饳C的咔嗒聲，"云南取景，至少三個月封閉拍攝。”

梳妝鏡映出她驟然收緊的下頜線。手機滑落在羽絨被上，揚聲器里導演還在說著什么，聲音被織物過濾得模糊不清。

她赤腳踩過冰涼的大理石地面，推開落地窗時夜風卷著劇本嘩啦作響。

十七樓俯瞰的城市燈火像撒落的星屑，某個方向亮著"微光咖啡”的暖黃色招牌。

晨光爬上窗臺時，沈言正用粉底液遮蓋眼底的青色。

化妝棉擦到第三遍，手機突然彈出林洛的消息：【今早試了桂花糖漿，給你留了杯特調(diào)】。

鎖屏照片里他圍著深藍色圍裙，舉著咖啡杯的手腕內(nèi)側沾著一點咖啡粉。

咖啡店的風鈴在下午兩點三十分響起時，林洛正在給拉花杯測溫。

奶泡在鋼杯里旋轉出細膩的漩渦，他抬頭看見沈言站在門口逆光里，棒球帽檐壓得極低，oversize的牛仔外套顯得整個人單薄得像是能被風吹走。

"糖罐灑了?！彼蝗徽f。

林洛這才注意到操作臺上翻倒的玻璃罐，白糖正沿著臺面邊緣簌簌滑落。

他伸手去扶，奶泡卻在此時塌陷成凹凸不平的表面。

沈言坐在吧臺轉椅上，鉑金手鏈隨著她轉杯墊的動作不斷磕碰大理石臺面。"張明軒導演的新戲，”金屬鏈條突然纏住了她的食指，“三個月封閉拍攝?！?/p>

咖啡機蒸汽管發(fā)出尖銳的嘯叫。林洛關掉開關，背對著她擦拭手柄："什么時候走？”

水珠順著他的指節(jié)滴在預熱好的杯壁上，發(fā)出細微的滋滋聲。

"下周一?！鄙蜓越忾_纏繞的手鏈，金屬搭扣彈開發(fā)出清脆的"咔”聲，"在云南。”

林洛轉身時碰倒了量勺架，金屬器具叮叮當當滾落一地。

他蹲下去撿，看見沈言的小腿在吧臺下輕輕搖晃，帆布鞋邊緣沾著片枯黃的銀杏葉。

深夜的公寓廚房里，冰箱運作聲混著紙張翻動的聲響。

沈言把劇本攤在料理臺上，鉛筆尖在某段臺詞上反復描畫。林洛把熱好的牛奶放在她手邊，蒸汽在杯口凝成白霧。

"這場獨白戲...”沈言突然用劇本擋住臉，聲音悶在紙頁后面，"需要演出被母親鎖在儲藏室的感覺?！?/p>

林洛的手指在櫥柜邊緣收緊。他看著她把鉛筆折成兩截，鉛芯彈起來在瓷磚上留下細小的灰色痕跡。

"七歲拍《春雪》的時候，”沈言的笑聲像是碎玻璃扎進皮膚，“我媽真的把我關在片場道具間八小時?！彼テ饎”居址畔拢垙堅谂_面上滑出半米，"說這樣哭戲才真實?！?/p>

窗外的路燈突然熄滅，黑暗里傳來瓷器碰撞的聲響。

林洛摸到她的手，掌心全是冰涼的汗。"現(xiàn)在不用了?！?/p>

他的拇指擦過她腕內(nèi)側的陳舊燙傷，"我們可以——”

"你知道她后來怎么說？”沈言猛地抽回手，劇本嘩啦掉進洗碗池，"感情是演員最大的毒藥！”不銹鋼池壁將她的聲音反射成尖銳的回響。

林洛擰開龍頭，水流沖開浸濕的紙頁。

咖啡色的污跡在臺詞上暈染開來，模糊了"媽媽別走”幾個字。他關掉水，濕淋淋的劇本在池底泛著光。

"試試這個。”林洛從櫥柜深處拿出土耳其咖啡壺，細碎的咖啡粉灑在濾紙上。

沈言看著他將沸水緩緩注入，蒸汽在兩人之間織出朦朧的網(wǎng)。

咖啡渣在杯底沉淀成深褐色的圖案。林洛轉動杯碟時，窗外的晨光正好照在傾斜的液面上。

"看，”他的小指蹭到她的虎口，"是艘帆船?！?/p>

沈言俯身時發(fā)梢掃過咖啡杯，漣漪蕩開渣滓形成的圖案。

模糊的帆船輪廓逐漸清晰，船頭指向云南與城市之間的某個點。

"夜間通勤?！彼蝗蛔プ×致宓氖滞螅Х仍谡饎又兄匦屡帕校?劇組白天拍攝，我晚上飛回來?！?/p>

指甲在他皮膚上留下半月形的紅痕，"張導的取景地離機場只有——”

門鈴在此刻響起。

監(jiān)控屏幕里，張明軒導演正低頭整理西裝袖口，腳邊放著印有劇本名字的公文包。

沈言的手還按在林洛腕上，咖啡渣在杯底輕輕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