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浮的咖啡粉簌簌墜落,像一場微型流星雨。沈言伸手接住一粒,深褐色的粉末在她掌心化開,形成迷你咖啡杯的形狀。
林洛的呼吸拂過她耳際,帶著危地馬拉豆特有的酒香:"父親說過,最好的配方需要——”
"需要兩顆真心。”沈言接完他未盡的話語。拆信刀當(dāng)啷一聲落在臺面上,驚醒了沉浸在藍(lán)光中的兩人。
操作臺一片狼藉。草莓醬沿著鍍鋅臺面邊緣緩緩滴落,與咖啡粉混合成泥濘的深紅色。
林洛彎腰去撿滾落的咖啡罐,手臂無意間將沈言圈在操作臺前。她的后背貼上冰涼的金屬臺面,鎖骨處的月牙疤痕擦過林洛袖口的紐扣。
"疼嗎?”林洛的拇指懸在疤痕上方三毫米處。
沈言搖頭,發(fā)絲掃過他手腕內(nèi)側(cè)。后廚的制冰機(jī)突然運作,立方體冰塊墜落的聲響掩蓋了她驟然加快的呼吸。
儲藏室傳來木箱挪動的悶響。林洛的圍帶子勾住了操作臺邊的濾架,兩人跌跌撞撞往聲源處走時,沈言的指甲在他小臂留下四道淺痕。
霉味撲面而來的剎那,塵封二十年的橡木箱自動彈開夾層,一支老式錄音筆滾落在防潮墊上。
"這是張導(dǎo)當(dāng)年送父親的生日禮物?!绷致宥紫律?,指腹擦過錄音筆側(cè)面的咖啡漬刻痕。按鍵卡在播放與暫停之間,他輕輕一撥——
"阿洛,小言,當(dāng)你們聽到這段時...”
父親的聲音像一勺熱蜂蜜澆進(jìn)冰牛奶,瞬間在狹小的儲藏室漫開。沈言打翻了擱在箱頂?shù)牟葺u罐,玻璃碎裂聲與錄音里的輕笑重疊:"...記得用書桌抽屜里那包混合豆。小言,這是教你控制水溫的第九次...”
林洛的膝蓋壓上某片碎玻璃。他伸手去拉沈言,卻看見她正用指尖蘸著草莓醬,在錄音筆外殼上描畫什么。
月光從氣窗斜射進(jìn)來,照亮她筆下逐漸成形的"LY&S”——與罐底標(biāo)簽上歪扭的童年筆跡一模一樣。
"你這里...”林洛的指尖突然點上她鎖骨。沾著草莓醬的指腹輕觸月牙疤痕,像咖啡粉落入熱水般激起細(xì)微戰(zhàn)栗:"是七歲那年,你推開搶我咖啡豆的高年級生時撞上鐵架的。”
沈言瞳孔驟縮。記憶里的鐵銹味突然壓過儲藏室的霉味,童年尖銳的疼痛穿越二十年擊中現(xiàn)在的她。
錄音筆還在繼續(xù):"...兩個孩子的羈絆比咖啡豆更早混合”
操作臺傳來蒸汽噴發(fā)的嘶鳴。兩人沖回前廳時,咖啡機(jī)正自動復(fù)刻著奶泡上的圖案——草莓醬畫的兩個小人手拉手,與沈言項鏈吊墜的輪廓嚴(yán)絲合縫。
林洛抓起鮮奶壺,手腕翻轉(zhuǎn)間拉出綿密的奶泡云:"父親總說草莓和危地馬拉豆是絕配?!?/p>
"就像...”沈言抓住他握壺的手。奶泡濺落在她虎口的舊燙傷上,那處皮膚突然變得和鎖骨疤痕一樣發(fā)燙。
窗外泛起蟹殼青時,第一班電車的轟鳴震得玻璃柜微微顫動。
沈言蘸著草莓醬的指尖懸在林洛掌心上方,像當(dāng)年那個舉著咖啡杯的小女孩般踮起腳:"你看,我們比咖啡豆更早混合了?!?/p>
醬汁順著掌紋暈染開時,錄音筆突然跳到下一段。
張導(dǎo)嚴(yán)肅的嗓音切割著晨間的靜謐:"...新戲的親密戲份需要提前兩周進(jìn)組...”
林洛的掌心還留著未干的"我愿意”,沈言突然咬破那顆含了二十分鐘的危地馬拉豆。
苦澀與回甘在舌尖炸開的瞬間,電車駛過卷起的風(fēng)掀開窗簾,晨光與店內(nèi)的暖光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形成十字光斑。
錄音筆的指示燈在明暗交界處閃爍,父親最后那句話混著咖啡香飄在空中:"...當(dāng)水流經(jīng)過粉層時,要像對待初戀那樣溫柔...”